第8章 钢铁意志小孤女(1 / 1)

丁二丫没再耽搁。

既已下了决心,便不该再为细枝末节纠结,一鼓作气才好。

她如今身处的这片野田原是无主之地。附近巷子的住户看溪边土肥,私自开了荒种些小菜。左右面积不大,官府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小溪对岸是片林子,二丫小时候常和别的孩子来溪边耍闹,学会了凫水,还被大孩子驮著去那林子里拾过柴。

只是后来大了,她要帮家里干活,除了浣衣以外很少再来了。

二丫猫著身子往下,扔块石头试探溪流,如记忆中所料,水浅而缓,只是对她个小孩子来说仍然困难。

但也好过在藏不住人的野田这头了。

她不再犹豫,脱得精光,里衣鞋袜装进包袱,外衣裹在包袱外面,把脏衣服系在头顶,闭气下水。

春日的溪流还隐约沁著股凉意。

二丫太久未下河,就是这么短的距离,也呛了好几口水,几乎有种要死在这条小溪中的错觉,只好拼了命地游,终于赤条条爬上岸。

她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艰难地打开包袱检查。

包袱还是湿了,幸好只是底下浅浅一层,泡湿了那层脏衣服,大丫塞的两身旧衣和最上面李寡妇给的馒头还好著。

二丫没有时间休息,赶紧擦干净自己,在瑟瑟晨风中拧干发黄的头发,换上干净衣裳,将沾灰的脏衣扔进溪中。

大丫还给塞了几把铜钱,二丫匆忙走进树林,找了棵树倚著坐下,又啃了半个馒头。

她想了想,把大部分铜钱分别塞进鞋袜和里衣内,包袱里只留衣裳、馒头和极少的钱。

清晨的树林,静得只能听见鸟鸣。

“走吧。”她站起来,像野草用力抽出自己,离开这扎根十年的土地,往东南去。

一次也不曾回头。

一个月后。

空旷的官道,一旁山坡上“骨碌骨碌”滚下来一条人。

肉体砸在地上的声音疼醒了她。

瘦弱的女孩子舔舔干涸起皮的嘴唇,握著根粗树枝当拐杖,颤颤巍巍站起来。

她脏得不成样子:稀烂划口的衣裳,杂乱干枯的头发,脚下的鞋像夏日的狗一样张开口,露出淤青化脓的脚趾。

她的脸也脏,加上那些细小的伤痕,遮住了原本的五官。

——真是极标准的乞儿。

乞儿饿得发晕,从怀里掏出半个沾了灰的死面饼子,吝啬地啃了一小角,嚼吧嚼吧几十口再咽下去。剩下的舍不得吃了,凑近鼻子闻闻味儿,又揣回去。

这是最后一点干粮了。

这一个月来,她先是从树林子里逃出镇子,又找机会藏干草堆里,随板车被运到隔壁县。

之后一路,她一到集市就换干净衣裳去买干粮,再找那些背着背篓的结伴妇人套话,谎称自己是某个对方不太熟的同村人的亲戚小孩,随大人赶集买吃食时走散了。央求妇人带她回村找长辈,临近了再找借口溜走——这一招风险大,好多次被拆穿了,她便装作顽童嬉皮笑脸地跑走去找下一个目标。

近十天天下来,有惊无险走出了百十里。

那段时间,已是她这这个月走得最容易的一段路了。虽然入夜只能找草垛、土堆藏身,但起码大部分路程都有大人带着,不必担心安全。

等身上的钱越来越少,衣裳鞋子越来越破。这一招便行不通了。

人惯于对干净弱势的孩童放低戒备心,但谁愿意带一个邋遢乞儿同路回家?

甚至于她连买干粮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地痞流氓盯上,抢钱甚至把她卖了。

最后一点铜板,二丫全拿去买了好保存的粗面大饼。从那次后,她不再在任何城镇逗留,也不敢走人多的官道,只是循着系统的指引,从官道附近的山沟赶路。

渴了就找溪流、水洼,饿了就嚼野果、虫子,白日赶路,晚上找山洞或者干脆上树躲著。一个月以来,她遇到过暴雨,也从山坡跌落过,身上一片一片的伤。微趣晓税罔 已发布罪薪章劫

系统教的吐纳方法大大增加了她的体力,也提供了最安全的路线,规避了大部分野兽和瘴毒。

可即便如此,她也曾被野猪逼得爬上树一整天不敢下来;也和毒蛇对峙数个时辰才吓走对方。

最幸运的一次,她砸死了一条蛇,割下它的肉吃了整整三天。

干粮是有限的,丁二丫谨记这一点,能省则省,但终究熬不了太久。尤其到了这些天,鞋磨穿了、衣磨烂了。

入夏后日头愈发热,树枝杂草割在脸上,她能感觉到自己行路的效率越来越低,几乎迈不动腿了。

“还有,”她把自己撑在拐杖上,挪一步就痛一步,“多少里?”

【一百二十六】

系统也暗自后悔。

当初选路,它不反对宿主选远路,更多是为了让她加入大宗门——顶尖宗门里全是顶尖人才,届时宿主就可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将真善美价值观弘扬到世界的每个角落了。

谁知道宿主的身体素质这么差——它又没当过小孩儿。

这下好了,宿主眼瞅著就不行了,真死了它如何是好?会跟着被销毁吗?

它拼命在资料库里搜索起死回生的方法,奈何能量储备太少,根本没许可权读取。

它正手忙脚乱(虽然没有手也没有脚),只听“咔”一声,自制的拐杖承受不住一具骨架的重量,断了。

丁二丫也攥著拐杖的残骸,又一次摔倒在地。

爬不起来。

她极力继续吐纳空气,想要使劲站起来,可是脑子都憋痛了,身体还是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眼皮愈发地重。

到极限了吗?

就算努力这么多,还是

处心积虑杀了那个人,却被逼出家门,横死荒野

这是,她的报应吗?

她失去了意识。

“怎么还不醒?是不是死了?”

“眼皮动了!醒了醒了!”

“阿计,别胡闹。”

世界昏花片刻,重归清明。

浑身酸软。

面前是暗红的木板,雕花坠绸。

女孩子一个激灵,“噌”地坐起,戒备四顾:

这是哪?

【宿主,你醒啦!】

面前两女一男。男孩看着七八岁,两个女孩子大些,大抵十二三,其中一个穿着绸缎衣裳,发髻斜插坠珍珠的蝴蝶金簪,比她见过最好看的簪子更好看。

——“县里时兴梅花钗子,镀一层亮银子,日头一晒还能闪光”

她略微失神,即刻又反应过来,警惕问:“你们是谁?这是哪?”

声音沙哑得像被刀割过一般。

几个孩子也回神。

戴金簪子的漂亮姑娘柔声道:“这是我家的马车。我们在路上捡到你,看你情况不妙,便擅自做主把你带上来上药。我叫韩嫣,这是我弟弟韩计,这是我的丫鬟采青,外头驾车的是我家护卫。”

马车?

瘦弱狼狈的姑娘发愣。

她从未坐过马车这种好东西,当然不知道里头是这样的。

这富家小姐说在路上捡到她?是了,她是昏倒在了官道上不对!

“我东西呢?!”她拧眉。

男孩子终于忍不住“嘁”了声:“白眼狼!我们救了你的命,一句谢谢都没有,张嘴就要东西。你当谁想要那些破烂?脏死了,烂衣服烂鞋都扔了。”

小姑娘低头,果然,身上都是新衣服,料子软得可怕。

可她仍然不能放下戒备:“衣服里的东西呢?”

“哪有什么东西!”

那叫采青的丫鬟“呀”了声,掏出一个被手帕包住的长条:“姑娘是说这柄小刀吗?你被带上来时握得那样紧,我怕割伤你,先收著了。”

主要是怕割伤当时给她上药的小姐。采青腹诽。

女孩子顾不得身上痛楚,一把将手帕抢过来摊开看,松了口气。

这把刀还是她从经过的某个镇上的铁器铺偷的废品,似匕首又非匕首,钝而丑,她每天晚上都找石头重磨,前些日子那条蛇就是用这把小刀开膛破肚的。

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乡巴佬。这种丑玩意儿也当个宝!”韩计偷瞄到了那刀,嘲笑道。

“阿计!”韩嫣皱眉轻叱,“不可无礼。”

“姑娘。”她转头对仔细擦拭匕首的小姑娘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遇有人昏迷,不忍见死不救,你不必害怕。如今天色已晚,外头是荒郊野岭,等到了下一个镇子,我们就把你放下去,可好?”

韩计在一旁哼了声以表不满。

小姑娘垂下头,似乎在思考她话之真假。

事实上:

“系统,我现在在哪个位置?”

【李家屯山道,最近的城镇是邤城,清涟岛纳新点所在地,距离:52里。】

这么巧?

“我昏迷了多久?”

【宿主昏迷时间共计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就行了七十多里路,不愧是马车

小姑娘抬起头:“我知道了谢谢你们救了我。”

韩计“哼”道:“算你有点良心,晓得是非黑白。”

真是小孩子。

韩嫣无奈摇头,伸手找采青要了水囊:“你先喝两口水缓缓,我们这儿还有干粮。”

她又道了谢,接过来咕咕往喉咙里灌。

“没喝过水啊你!”韩计嘴又痒了,却又被韩嫣一眼瞪闭上了。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韩嫣问。

她放下水囊,张嘴想说话,又顿住了。

——“你爹都杀了,往后只当娘也死了,当个孤儿活着。”

是啊。

她的名字,丁二丫,丁是她死人爹的丁,二丫是她娘生下的第二个赔钱丫头的二丫。

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世上已没有丁二丫了。

“我,没有名字。”她涩声说。

“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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