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死一样的寂静。油锅里最后一点油星子“滋啦”一声,彻底蔫了。三个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连呼吸都屏住了。
胤禛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匕首,死死钉在林晚晚递过来的那块炸鸡上。金黄色的酥脆外壳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罪恶的光泽,霸道辛香的气味顽固地钻进他的鼻腔,与周遭的低气压无声厮杀。
林晚晚举着鸡块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脸上那点强挤出来的讨好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只剩下心虚和“吾命休矣”的绝望。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个世纪。
“上古秘方?”胤禛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冷硬,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石头,每一个字都砸得林晚晚心肝一颤,“本王倒不知,冷宫何时成了藏污纳垢、炮制此等…异端邪物之地?”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目光锐利地扫过林晚晚油光锃亮的嘴角和她身后那口还冒着烟气的油锅。
“污…污垢?”林晚晚脑子嗡的一声,差点炸了。说她异端可以,说她的炸鸡是污垢?这不能忍!咸鱼的尊严(以及味蕾)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王爷明鉴!”她脖子一梗,豁出去了,声音因为激动(和辣)拔高了一点,“这…这怎么是污垢呢!是上古先民祭祀天地、祈求风调雨顺时用的圣物!吃了能…能强身健体,耳聪目明!福泽万民!”她越说越顺溜,眼睛贼亮,自己都快信了。
“祭祀圣物?”胤禛眉梢都没动一下,眼底的寒意更浓,“林氏,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由得你在此信口雌黄?此物气味怪异,色泽妖冶,分明是…”
“是茱萸!花椒!芝麻!”林晚晚抢白,语速飞快,“都是正经东西!御药房都有!王爷您闻闻,这香!这味道!这能是邪物吗?邪物能这么香吗?”她说着,还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炸鸡又往前送了送,那诱人的香气几乎要怼到胤禛的鼻尖。
胤禛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那霸道的香味无孔不入,疯狂挑战着他的意志力。他猛地别开脸,厉声道:“满口胡言!祭祀之物,岂是这等粗鄙油腥之态?说!此物到底从何而来?还有那‘留下来’的妖舞,究竟是何方妖术?!”
来了!终极拷问!林晚晚头皮发麻。炸鸡还能硬扯个祥瑞,那魔性的舞蹈…总不能说是广场舞之神托梦吧?
电光火石间,她瞥见墙角柴火垛上,一只灰扑扑的小蜘蛛正笨拙地拖着一只比它大得多的飞蛾。灵感!如同闪电劈开了混沌!
“王爷!”林晚晚猛地挺直腰板(虽然手里还举着炸鸡),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忆苦思甜”的庄重表情,“您误会了!那‘留下来’…不是什么妖术!它…它其实是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勇气、牺牲和正义的故事!是…是我家乡口口相传的古老传说!”
“传说?”胤禛的目光带着审视,显然不信,但林晚晚那过于“真挚”的表情让他暂时压下了雷霆之怒,冷声道:“说。”
压力瞬间给到林晚晚这边。她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上辈子刷遍中外动画片的全部库存,大脑cpu疯狂超频,一个缝合怪童话雏形迅速诞生。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声音刻意放轻放缓,带着点讲故事的悠远,“在一个被邪恶势力笼罩的遥远国度,住着一位心地无比善良、容颜倾国倾城的公主,名叫…白雪。” 她瞥了一眼胤禛冰冷的脸色,赶紧补充,“白雪公主心地纯净,如同初雪,却因此遭到了一个心如蛇蝎、嫉妒成狂的女魔头的迫害!”
“女魔头?”胤禛眉头微蹙。
“对!一个坏得流脓的老巫婆!”林晚晚用力点头,加强语气,“这老巫婆啊,她有个宝贝魔镜,天天问‘魔镜魔镜谁最美’,一听不是自己,就气得发疯,非要害死白雪公主不可!”
跪在地上的小桃忍不住小声抽泣了一下,显然代入了。
“可怜的公主啊,被恶毒的继母…呃,老巫婆!手追杀,逃啊逃,逃进了莽莽苍苍的十万大山深处!”林晚晚声情并茂,手还比划着,“就在她饥寒交迫、走投无路的时候,您猜怎么着?七个天生神力的葫芦娃!”
“葫芦…娃?”胤禛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这名字…过于接地气且诡异。
“对!葫芦娃!”林晚晚斩钉截铁,“这可不是普通的葫芦!那是吸收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才诞生的七个小神仙!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大娃力大无穷,能搬山填海!二娃千里眼顺风耳,能洞察千里!三娃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四娃五娃会喷火吐水!六娃能隐身!七娃有个宝葫芦,能收尽天下妖邪!”她一口气说完,自己都有点喘。
小桃、翠儿、巧儿听得眼睛都直了,嘴巴张成了“o”型,完全忘了害怕。神仙!葫芦变的!还会喷火!这比戏文里唱的还厉害!
胤禛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他大概从未听过如此“骨骼清奇”的神仙设定。
“白雪公主得到了善良的葫芦娃们的庇护,就住在他们用神力建造的水晶宫殿里。”林晚晚继续编,语速越来越快,“可那老巫婆岂肯罢休?毒虫猛兽、山精妖怪,还有她那最恶毒的蛊惑人心的魔音,想要攻破水晶宫,抓走公主!”
“那…那魔音…是不是就是…”小桃忍不住小声问,眼神亮得惊人。
“没错!”林晚晚猛一拍大腿(差点把炸鸡拍掉),“就是那‘留下来——!嘿!留下来——!’的调调!老巫婆用这魔音迷惑了山林里的野兽,让它们变得疯狂,日夜攻打水晶宫!葫芦娃们为了保护公主,与那些被魔音控制的野兽展开了惨烈的大战!”
“啊!”三个小宫女齐声惊呼,紧张得攥紧了小拳头。胤禛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好奇?
“大战持续了七天七夜!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林晚晚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大娃一拳打爆了黑熊精的脑袋!二娃发现了妖怪的弱点!三娃挡住了漫天的毒箭!四娃五娃烧干了毒水淹死了蛇妖!六娃偷偷潜入妖怪老巢放火!七娃用宝葫芦收了一大片妖怪!”
“好!好厉害!”翠儿激动得脸都红了。
“眼看就要胜利了!可那老巫婆贼心不死!”林晚晚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悲愤,“她见魔音控制不了葫芦娃,竟然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一种用剧毒草药炼制的、能让人瞬间失去神志、变成行尸走肉的绿色妖条!”
“绿色妖条?”胤禛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新道具”。
“对!就是妖条!”林晚晚一脸沉痛,“那妖条歹毒无比!老巫婆想用这妖条毒害葫芦娃们!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们善良勇敢的白雪公主站了出来!”她声音拔高,带着一种悲壮的咏叹调,“公主她…她急中生智!逃难时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点家乡的圣物——就是这用茱萸和谷物炼制的、能驱邪避毒、振奋人心的红色祥瑞辣条!”
她说着,另一只空着的手还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了一下(那里确实藏着她的小纸包)。
“公主她,她抓起一把祥瑞辣条,对着扑过来的老巫婆,狠狠塞进了她那张喷着毒液的嘴里!”林晚晚表情狰狞,模仿着塞东西的动作,“一边塞一边喊:‘老妖婆!尝尝正义的辣条吧!’”
“然后呢然后呢?”巧儿急得都快站起来了。
“然后?”林晚晚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掷地有声地喊出结局:
“啊——!”三个小宫女同时发出一声混合着震惊、解气、还有一丝对辣条威力巨大之崇拜的尖叫!
“妖邪伏诛!魔音消散!”林晚晚双手高举(一手炸鸡一手空气),如同完成了一场神圣的布道,“森林恢复了宁静!公主和葫芦娃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而那驱邪避毒、噎死妖婆的祥瑞辣条和能振奋人心、对抗魔音的‘留下来’战舞,就被永远地流传了下来!们家乡祭祀天地、祈求平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最后五个字,她说得格外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小院里一片寂静。
只有风吹过柴火垛的轻微声响。
三个小宫女泪眼汪汪,看向林晚晚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崇敬和震撼。原来…原来那可怕的舞蹈,背后竟藏着如此可歌可泣、正义战胜邪恶的传奇故事!那红红的粉粉…竟然是噎死老巫婆的圣物!
胤禛沉默了。
他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此刻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震惊?荒谬?啼笑皆非?还是…一丝丝被这离谱故事冲击到的茫然?他死死盯着林晚晚那张因为激动(和编故事)而泛红、还沾着油光的脸,仿佛想从她眼睛里挖出“胡扯”的证据。
林晚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戏已经演到这份上,只能硬着头皮,努力维持着“讲述古老传说”的庄重感,只是那微微发抖的手和手里那块冷掉的炸鸡,泄露了她的心虚。
“妖言惑众!”胤禛终于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声音冷得像冰渣子,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滔天怒意,“林氏!你当本王…”
“王爷!王爷!”一个带着哭腔的尖利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院里的僵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培盛连滚带爬地从院门口冲进来,扑通跪倒在胤禛脚边,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