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那尊“梅丁英彩”的粉彩花瓶,像个拙劣的笑话杵在满室珠光宝气里,无声地嘲笑着林晚晚的嘴瓢翻车。李嬷嬷杵在门口,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监视,更像一台开启了“关键词捕捉”模式的ai扫描仪,时刻准备着在她吐出“景德镇”、“高仿”之类的危险词汇时,发出刺耳的警报。
西小院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晚抱着暖手炉瘫在炕上,感觉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怀里的小祖宗“黄袍”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凝重,除了偶尔啄啄炉壁要吃的,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如鸡(字面意思)。小桃更是噤若寒蝉,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弄出点声响,惊动了门口那尊“监听大神”。
装晕躲过了请安修罗场,嘴瓢却引来了更高级别的监控。这波操作,血亏!林晚晚生无可恋,看着暖阁顶棚上那几道细微的裂纹,脑子里循环播放着“宫廷春晚策划案”的催命符和“黄袍加身鸡”那孱弱的小身板。,项目核心(鸡)的生命值,福晋派来的监工(李嬷嬷)的监听…这哪是穿越?这分明是极限求生游戏之《我在大清当社畜》!
就在林晚晚琢磨着要不要再“低血糖”发作一次,把李嬷嬷引开,好跟小桃偷偷开个“晚会策划脑暴会”时——
院门外,传来了截然不同的脚步声。
不是小太监的碎步,不是宫女的轻盈,更不是张德海那种谄媚中带着算计的响动。这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坎上,由远及近,清晰无比地停在院门口。
“王爷驾到——!”
苏培盛那特有的、尖细却极具穿透力的通传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西小院的上空!
林晚晚脑子瞬间空白!抱着暖手炉的手猛地一紧!
小桃吓得手一抖,刚拿起的针线篓“啪嗒”掉在地上!
门口那两个装鹌鹑的小丫头春杏和秋菊,更是“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瑟瑟发抖!
就连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般的李嬷嬷,此刻也猛地睁开了眼!那张万年不变的棺材板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她迅速整理了一下本就没有褶皱的衣襟,快步走到门口,深深垂下头去。
沉重的院门被无声推开。
一道石青色的、挺拔如孤峰的身影,逆着门外微冷的光线,出现在门口。胤禛负手而立,面容沉静,眼神深如寒潭,目光扫过院内,瞬间带来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他身后,只跟着垂首敛目的苏培盛。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胤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越过跪伏在地的众人,直接钉在了暖阁炕上——那个还抱着暖手炉、半瘫着、脸上残留着巨大懵逼(还没来得及切换虚弱模式)的林晚晚身上。
林晚晚被这目光刺得一个激灵!空降检查!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行礼,动作太大,怀里的暖手炉盖子“哐当”一声被撞开!里面的“黄袍”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和强大的气场吓懵了,竟然忘了“啾叽”,只是缩在角落里,两只小黑豆眼惊恐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胤禛的视线,在林晚晚狼狈的动作和她怀里那个开了盖的暖手炉(以及里面那只丑兮兮的小黄鸡)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荒谬感?随即恢复深潭般的平静。
他没说话,只是抬步,径直走了进来。靴底踏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沉缓而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苏培盛和李嬷嬷立刻无声地指挥着春杏秋菊搬来一张紫檀木圈椅,放在距离炕边不远不近的位置。胤禛撩袍坐下,动作流畅而带着天生的贵气。他坐姿笔挺,目光再次投向林晚晚,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砸在暖阁里:
“身子…可好些了?”
这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但林晚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来了!死亡问答开始了!赶紧把暖手炉盖子摁好(隔绝小鸡崽惊恐的目光),努力调动起全身的演技细胞,脸上迅速堆砌起虚弱、感激、受宠若惊的复杂表情,挣扎着就想下炕行礼:
“臣…臣妾给王爷请安!劳王爷挂念,臣妾…臣妾好多了…” 声音刻意放得又轻又飘,带着气若游丝的效果。
“免了。”胤禛抬手,制止了她那摇摇欲坠的行礼动作,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想从那强装的虚弱中看出点什么,“太医说你忧思过重,耗费心神,以致‘低血糖’晕厥?” 他刻意重复了“低血糖”这个词,语气平淡,却让林晚晚心里一紧。
“是…臣妾…臣妾无用…”林晚晚垂下眼睫,做出自厌状,“自那日…‘感召天地’(孵蛋)之后,便时常觉得精力不济…昨日去给福晋请安,又…又惊扰了年侧福晋…心中更是惶恐难安…” 她巧妙地把锅甩给了“孵蛋”和“惊扰年氏”带来的心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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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无意识地在圈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缓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暖阁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指尖敲击木头的轻微“嗒、嗒”声,和李嬷嬷几乎屏住的呼吸声。
“惶恐难安?”胤禛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非但没带来暖意,反而更显冰冷,“本王看你,倒颇有些‘本事’。”
这话里的“本事”二字,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林晚晚心头警铃大作!是指她装晕碰瓷?还是指她嘴瓢打假?或者…两者皆有?
“王爷…臣妾…臣妾不明白…”林晚晚装傻,声音更“虚弱”了。
“不明白?”胤禛的目光锐利起来,像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她,“太后看重,赐你‘福星’之名。福晋体恤,赠你珍玩养身。你却先是‘抱鸡惊殿’,后是‘语出惊人’(指景德镇高仿),如今又‘忧思成疾’…林氏,”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既为祥瑞,当谨言慎行,安分守己,为王府,也为太后分忧才是。你这般…‘精力不济’,‘惶恐难安’,如何担得起‘福星’二字?嗯?”
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枷锁,狠狠砸在林晚晚脆弱的神经上!尤其是最后那句“如何担得起‘福星’二字”,更是直指核心——你这条咸鱼,再这么摆烂下去,祥瑞人设就要崩了!甲方爸爸(太后)那里交代不过去!
巨大的压力、连日的提心吊胆、对kpi的绝望、对监工的窒息感…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林晚晚胸腔里轰然爆炸!魂在呐喊:分忧?分个锤子的忧!我只想当条安静的咸鱼!混吃等死它不香吗?!
理智的弦,在胤禛那冰冷的审视和“分忧”的重压下,彻底崩断!
林晚晚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强装的虚弱、惶恐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近乎悲壮的坦诚!她抱着暖手炉,裹紧了身上的薄被(增加防御?),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胤禛,用一种近乎梦呓般、却又清晰无比的、带着浓浓现代社畜烙印的语调,喃喃吐出了那句深藏心底的灵魂宣言:
“……”
万籁俱寂!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胤禛敲击扶手的手指,骤然停在了半空!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愕然的涟漪!
苏培盛垂着的头猛地抬起,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李嬷嬷那副棺材板脸彻底碎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死死盯着林晚晚,仿佛在看一个突然长出三头六臂的怪物!
小桃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扑上去再次捂住自家格格的嘴!混吃等死?!格格您是真不想活了啊!
连暖手炉里一直装死的小鸡崽“黄袍”,似乎都被这石破天惊的宣言震得灵魂出窍,极其微弱、带着巨大疑惑地:“……啾叽?”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核弹,瞬间摧毁了在场所有人(除林晚晚外)的认知体系!这简直比“景德镇高仿”还要惊世骇俗!还要离经叛道!还要…作死!
胤禛脸上的平静彻底消失。他微微眯起眼,身体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锁住林晚晚,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荒谬、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彻底冒犯的冰冷怒意!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女人,又像是被这句赤裸裸的“咸鱼宣言”狠狠刷新了世界观!
“混吃…等死?”胤禛的声音极低,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山雨欲来的风暴,“林晚晚,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整个暖阁的温度骤降!苏培盛和李嬷嬷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林晚晚说完那句“灵魂宣言”,其实就后悔了。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看着胤禛那张风雨欲来的脸,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拖出去“咔嚓”了!完了!嘴瓢升级版!这次是真的作死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胤禛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冰冷目光中——
“扑棱棱!”
暖手炉里,一直被忽略的小鸡崽“黄袍”,似乎终于受不了这恐怖的低气压,或者只是单纯地想活动一下被压麻的小翅膀,突然在里面剧烈地扑腾起来!小小的身体撞击着珐琅炉壁,发出“哐当哐当”的闷响,伴随着它惊恐又愤怒的尖细叫声: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生命抗争意味的噪音,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打破了凝滞到极点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齐刷刷地,从林晚晚那张写满“完犊子了”的脸上,转移到了那个发出噪音的暖手炉上!
胤禛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似乎也被这突兀的“啾叽”声打断了一瞬。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探究,缓缓移向那个不断震动的珐琅暖手炉。
林晚晚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猛地抱紧暖手炉,像是抱住了护身符,脸上瞬间切换成“祥瑞代言人”
胤禛:“……”
他看着林晚晚那副“我虽然想混吃等死但我的鸡很崇拜您”的强行解释表情,再看看那个还在“哐当哐当”响的暖手炉,眼神里翻涌的怒意和荒谬感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深沉。
他没再看林晚晚,也没理会那还在闹腾的暖手炉,只是缓缓站起身。玄色的袍角拂过冰冷的地面,带来一片沉重的阴影。
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清晰地砸在死寂的暖阁里: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苏培盛赶紧跟上,临走前,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还抱着暖手炉僵在原地的林晚晚。
胤禛一走,那恐怖的威压瞬间消散。但暖阁里,却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死寂。
李嬷嬷缓缓抬起头,看向林晚晚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审视或监听,而是一种…看“将死之人”的冰冷怜悯?混吃等死?在王爷面前?这位福星格格…怕是离“福尽”不远了。
小桃瘫软在地,脸色惨白,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春杏和秋菊更是抖如筛糠。
暖手炉里的“黄袍”似乎也终于折腾累了,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细微的喘息声。
林晚晚抱着暖手炉,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低头,看着怀里安静下来的暖手炉,盖子缝隙里,隐约能看到小鸡崽那茫然无辜的小黑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