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你家里的下人也不听话？没关系，我跟你说，下人不听话，就要打板子，把屁股打烂。我父皇打过几个板子，他们就可听话了。”
年幼的小皇子，声音软软糯糯，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残忍，却让人生不起气。
“让贵人见笑了，家里实在请不起下人。”
“为什么请不起？”
小胖墩挠挠小脸，那张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求知欲。
老者苦笑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种事情哪里有为什么呢？
请不起就是请不起，没钱呀。
刘全见老者嗫嚅着开不了口，他低声向小主子解释:
“殿下，请下人的话，要管他的吃喝住，还要给他钱。就像咱们买东西要花钱一样。钱不够多，就请不起。”
“哦。那你好可怜呀。你家里的钱为什么这么少呀？”
小胖墩第一次接触到自己的知识盲区，哪怕刘全回答了一个，他还有无数个为什么在等着。
老者虽然知道对方只是单纯好奇，并不是真的要戳他心窝子，但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唉，是小老儿无能啊！家里只种了五亩地，遇上年景好，除去交税，也就勉强只够一家子一年的嚼用的。”
六皇子越听越迷糊，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全是迷茫:
“种地是什么？好玩吗？嚼用是什么？交税又是什么？”
“你说得好复杂呀，我都听不懂。”
老者看着他肉乎乎的小脸，突然轻轻笑了:
“殿下不懂也好。殿下这样的善心人，就该一辈子高高兴兴的。”
“你不高兴吗？”
小胖墩疑惑地看着他的脸。
老者笑了笑，没说话。
小胖墩挠挠小脑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住刘全的袖子，看向刘全:
“刘全，为什么我看着他笑，心里好难受呀？呜呜呜……”
老者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忙不迭跪下:
“贵人别哭，是小老儿的不是。小老儿知错了。贵人别哭。”
“你别跪，你起来！你起来呀！”
小胖墩另一只小手拽着看着的衣服，想将他拽起来。
可是他力气实在太小。
老者不停地磕着头，心里慌极了。
一边自责自己惹哭了这么乖巧的孩子，一边又害怕自己被责罚。
“你起来！我让你起来！你不听话，我让人打你板子啦！呜呜呜！”
“殿下别哭，奴婢让人将他扶起来。您别哭了，好不好？一会儿眼睛该疼了。”
刘全轻声细语地哄着自家小主子。
丁甲、丁乙两人也很有眼力见地将老者扶了起来。
“殿下您看，他起来了。咱们不哭了，奴婢带您回去找陛下娘娘，好不好？”
六皇子睁开大眼，见老者局促地站着，他扁扁小嘴:
“不要，我要太子哥哥！刘全，你给他钱，让他换新衣服！”
“好好好，奴婢给钱。殿下不哭了，奴婢马上就给。”
“我不哭了。”
刘全让丁乙从自己怀里掏出荷包，看了看怀里的小主子。
“都给他！”
六皇子直接吩咐。
“殿下，都给他，他未必保得住。不如让人跟着他去做件新衣服，直接送给他，可好？”
“那……那新衣服他能保住吗？”
刘全顿了一下，没回答。
他不敢保证。
看这老者的家境，这新衣服哪怕能保住，那回家去要么是跟人换粮食，要么是拆了给家里孩子重新做。
老者听着两人的对话，知道这位贵人不仅没怪自己，还要给他钱，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多谢贵人，小老儿不能要贵人的钱。小老儿有手有脚，能自己挣。贵人不怪罪小老儿就好。小老儿不能要贵人的钱。小老儿告退。”
老者说着，着急忙慌捡起地上的担子，连忙跑了，生怕这位贵人真给自己塞钱。
小胖墩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跑得好快。”
刘全有些忍俊不禁。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跳脱的，前一息的关注点还在这里，下一息就会转变方向。
可今日的六皇子的思绪显然并没有跳转完全。
刚回宫，他就往太子东宫跑。
温泽刚从博望苑回来。
博望苑是元光帝特意为太子修建的，用来让太子学习治国理政的场所。
温泽平日里大半时间都是待在博望苑，学习处理朝政。
他换了衣裳，正要去看妻儿，就听见宫人禀报:
“殿下，六皇子来了。”
“人现在在哪儿？”
说着，就往外走。
“已经在门外了。”
“他今日怎么变得沉稳了？”
六弟向来活泼，来东宫的时候也常常是人未到，声先至。
温泽一边猜测着，一边往外走。
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就见一个蔫头巴脑的肉团子正蹲坐在他殿前的台阶上。
温泽脸色一变，忙快步走过去，在小肉团子身边坐下，一只手自然地搂住弟弟:
“游儿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你跟哥哥说，哥哥帮你报仇！”
自弟弟懂事以来，他鲜少见到小家伙情绪这么低落的时候。
上一次是因为父皇答应带他玩，后来却被王美人叫走的事。
小胖墩抬起小脑袋，看见哥哥，小身子自然地趴在哥哥怀里:
“哥哥，你说，为什么会有人没钱请下人？没钱吃饭呀？”
这个问题，让温泽一时间愣住了。
他垂眸，眸光温柔地看着弟弟，这个向来温润的太子眼中，多了几分欣慰:
“游儿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六皇子将自己碰到一个老者的事情说了，还有两人的对话。
虽然小肉墩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还总是卡壳，但太子殿下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游儿长大了。”
“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游儿，这个问题太大了，哥哥没办法回答你。哥哥只能告诉你，这个世界是有阶层的，就像我们和宫人们就处在不同的阶层。而每个阶层都有每个阶层的任务。宫人们的任务是服务我们，而我们的任务就是让你今天见到的那位老者那样的人，能够吃饱穿暖。”
“那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呢？我给他们钱，好不好？不行不行，刘全说，给钱，他们保不住。可是，为什么会保不住呢？”
温泽轻轻叹息一声，看着弟弟懵懂的样子，沉默片刻后，还是开了口:
“因为有人见不得别人比他好，总是想抢别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