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里那位陈教授探究的眼神,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陆泽心头。他并不担心对方能猜出公主们离奇的来历,但一位历史学者的持续关注,很可能将她们卷入不必要的学术讨论或更广泛的公众视野,这与他们渴望的低调背道而驰。
然而,没等陆泽想出妥善的应对之策,一个更直接、更令人担忧的状况发生了。
李明达病了。
前一日还活蹦乱跳的小公主,次日清晨便恹恹地躺在沙发上,小脸通红,额头滚烫,鼻塞声重,时不时咳嗽几声,大眼睛里水汪汪的,满是委屈和难受。
“阿姐兕子头晕”她带着浓重鼻音哼哼唧唧,往李丽质怀里钻。
李丽质顿时慌了神。在她记忆中,兕子幼时体弱,每一次风寒发热都牵动整个太医院的心,母后更是彻夜不眠地守在榻前。如今在这异界,没有御医,没有熟悉的汤药,只有她们姐妹相依为命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陆泽,明达她”她急切地望向陆泽,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依赖。
陆泽立刻上前,用手背试了试李明达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他心中也是一紧。现代医学对付普通感冒发烧自然不难,但他不确定两位公主的身体是否能适应现代的药物,更不确定她们对疾病的认知会带来怎样的恐惧。山叶屋 耕辛醉全
他先找来电子体温计。当他把那个闪著金属光泽的“小棍子”靠近李明达的耳朵时,小公主吓得直往姐姐怀里缩,以为是什么刑具。
“别怕,只是量体温,不疼。”陆泽柔声安抚,示范性地在自己耳朵上试了一下,“嘀”的一声后,显示读数。。陆泽又拿出儿童专用的退烧药,那彩色的、水果味的液体放在精致的塑料瓶里,看在李丽质眼中,却与来历不明的“毒药”无异。
“此乃何物?可有太医可有医者验看过?”她紧紧抱着妹妹,警惕地看着那瓶药,脑海中浮现的是宫中进药需层层查验、银针试毒的场景。
陆泽理解她的顾虑,耐心解释:“这是药,专门给小孩子退烧的,很安全。我保证。”他当着她的面,按照说明书的剂量,用附带的滴管吸取药液,然后自己先尝了一点点那草莓味的药水。
“甜的。”他说道。
看到他亲自尝试,李丽质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依旧犹豫。
就在这时,李明达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看着她痛苦的模样,李丽质心如刀绞。她想起陆泽一直以来对她们的照顾和维护,想起除夕夜他眼中真诚的祝福最终,对妹妹的担忧压倒了对未知药物的恐惧。
她咬了咬牙,对陆泽点了点头,眼神决绝:“用药吧。”
陆泽小心翼翼地将药滴入李明达口中。或许是味道确实不错,或许是烧得迷糊了,李明达并没有太多抗拒,吞咽了下去。
喂完药,陆泽又用温水浸湿毛巾,敷在李明达的额头上物理降温。他的动作轻柔而熟练,眼神里满是关切。
李丽质在一旁看着,原本紧绷的心,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暖流包裹。在这个没有父皇母后、没有宫女太医的异界,是这个男子,在承担著这一切。他或许没有御医的权威,但他的细心和耐心,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天幕之下,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等重臣,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兕子”看到小女儿病恹恹的样子,李世民急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恨不得立刻飞到她们身边。“是何恶疾?为何无医者在侧?”
当他看到陆泽拿出那些奇奇怪怪的“器械”和“药水”时,更是怒不可遏:“胡闹!此等不明之物,岂可轻易入口!丽质怎可应允?”
“陛下息怒!”房玄龄连忙劝道,“观那陆泽行事,虽器物古怪,但步骤井然,对公主殿下更是呵护备至。且且天幕所示,后世之人似乎皆以此法疗疾。”
杜如晦也补充道:“陛下,公主殿下身处异界,也只能依靠此人。观其神色,不似作伪,应是真心照料。”
李世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他关心则乱,只能焦躁地在殿内踱步,眼睛死死盯着天幕,生怕漏掉一丝细节。看到陆泽亲自尝药,他冷哼一声,脸色稍霁,但担忧未减。看到陆泽为兕子敷额,动作轻柔,他那颗高悬的心,才稍稍落下半分。
“若有差池朕定”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的寒意,让周围侍从不寒而栗。
其他朝代的观看者,也对这后世的“医术”议论纷纷。那不用切脉便能知体温的“铁棍”,那颜色鲜艳的“药水”,都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喂药敷额后,陆泽让李明达好好休息。他则坐在一旁,用手机查询著儿童感冒的护理知识,时不时探手试试明达额头的温度。
李丽质坐在妹妹身边,握着她的手,目光却不时落在陆泽专注的侧脸上。窗外天光渐暗,屋内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台灯,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柔和。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中滋生。不再是单纯的感激或依赖,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悸动的安宁。仿佛只要有他在,即便是面对疾病这样的“恶龙”,她们也不再是孤军奋战。
几个小时后,退烧药起了作用,李明达的体温降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沉沉睡去。
陆泽和李丽质都松了口气。
“应该没事了,晚上可能还会反复,多注意观察。”陆泽轻声对李丽质说。
李丽质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心中涌起一阵歉疚和感动。她低声道:“陆泽哥哥,辛苦你了。”
陆泽摇摇头,笑了笑:“应该的。”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李明达无意识地咂咂嘴,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陆泽哥哥好”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李丽质的脸颊微微泛红。
陆泽也愣了一下,随即,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心底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片柔软的涟漪。
天幕彼端,紧绷了一天的李世民,听到小女儿这句梦呓,看着长女那微红的侧脸和陆泽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温柔的笑意,他沉默了。
许久,他长长地、复杂地叹了口气,对左右挥了挥手。
“传朕口谕,今日罢了。”
所有的芥蒂、审视、不甘,似乎都在妹妹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痛和姐姐那无声的依赖中,悄然化解,转而化作一种更为深沉、也更为无奈的绸缪。
这个后世小子,或许,真的是女儿们在那陌生世界的,唯一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