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隔空“献宝”的举动，似乎真的起到了一些微妙的作用。至少接下来的两天，网路上关于“超市古风小姐姐”的热度，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迅速冷却了下去。相关的视频和帖子要么消失，要么被限流，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陆泽不确定这是唐朝那边冥冥中施加的影响，还是他和他朋友的举报终于起了效果，亦或是网路时代热点自然的快速更迭。总之，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种新的“困扰”开始出现。或许是之前的热度余波，或许只是巧合，小区里、甚至附近的公园里，开始出现一些拿着手机，对着他们偷偷拍摄的人。虽然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但那若有若无的视线和闪烁的摄像头，还是让感官敏锐的两位公主感到不适。
李丽质会下意识地拉低陆泽给她们买了棒球帽的帽檐，或者侧过身去。李明达则会紧紧抓着姐姐或陆泽的手，小脸上带着警惕。
“陆泽哥哥，他们为什么，总看我们？”李明达仰著头，不解地问。
陆泽只能摸摸她的头，安抚道：“因为明达和丽质，漂亮好看呀。”他无法向她解释流量、网红、猎奇这些复杂的现代概念。
这种被围观的感觉，像一层无形的薄膜，隔阂在他们与这个世界之间，提醒着他们“异类”的身份。虽然陆泽尽力用各种新奇的体验来分散她们的注意力——比如带她们去尝试不需要火的“神奇画板”，或者玩一些简单的体感游戏——但那份融入不了的疏离感，以及潜藏在心底的乡愁，还是在悄然滋长。
尤其是李明达，她开始频繁地梦见长安，梦见立政殿，梦见父皇和母后。有时半夜会惊醒，小声啜泣。白天也常常对着窗外发呆，不像之前那样活泼。
这天傍晚，陆泽见李明达情绪依旧有些低落，便想起之前古琴曲似乎能安抚她们。他拿出手机，这次没有播放现成的音乐，而是点开了一个音乐模拟器app，调出了古筝的音色。
他尝试着，用手指在屏幕上笨拙地滑动，断断续续地，弹奏出一段极其简单、甚至有些走调的旋律。但那旋律的骨架，依稀是李明达小时候，长孙皇后常常哼唱的一首民间小调《采莲》。
李明达正在摆弄那个液晶画板，听到这不成调的曲子，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就红了。她丢下画板，跑到陆泽身边，扒着他的胳膊，急切地看着手机屏幕，带着哭腔说：“是是阿娘阿娘唱过的！”
陆泽心中一软，将手机递给她，示意她可以自己试试。
李明达学着陆泽的样子，用小小的手指在虚拟的琴弦上划过，杂乱无章的音符流淌出来，但她却仿佛从中抓住了什么，更加努力地、专注地划动着，试图拼凑出记忆中的曲调。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屏幕上，晕开一片水渍。
李丽质默默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妹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没有说话。她看着屏幕上那虚拟的乐器，听着妹妹手下不成调的、却承载着厚重思念的音符，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
这一刻，什么高科技，什么现代文明，在纯粹的情感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们想要的，不过是一首故乡的、母亲哼唱过的、完整的曲子。
陆泽看着这一幕，心中触动。他拿回手机，搜索了《采莲》的准确曲谱和演奏视频。当专业古筝演奏的、悠扬婉转的《采莲曲》从手机中清晰流出时，李明达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转身扑进姐姐怀里，小小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阿娘兕子想阿娘了想回家”
李丽质紧紧抱着妹妹，仰起头，拼命不让眼泪落下，但那通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了她同样汹涌的情绪。
天幕之下，大唐皇宫。
立政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李世民站在殿中，仰头望着天幕中小女儿崩溃痛哭的身影，听着那撕心裂肺的“想回家”，听着那熟悉的《采莲》曲调，这位铁血帝王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
他仿佛又看到了观音婢卧病在榻时，拉着兕子的小手，轻声哼唱这首小调的情景。那是兕子最爱的曲子，也是观音婢留给小女儿最温柔的念想。
如今，兕子在异界，听着这曲子，思念著再也回不去的家，再也见不到的娘亲。
而他自己，这个富有四海、权倾天下的父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蟠龙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背瞬间红肿起来。周围的宫人吓得跪伏在地，浑身发抖。
“陛下”长孙无忌上前一步，声音沙哑，想要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他颓然地坐回榻上，用手撑住额头，遮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殿内只剩下天幕中传来的、隐隐约约的《采莲》曲，和李明达压抑不住的哭声。
良久，李世民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传朕旨意，命乐府，奏《采莲》。”
他要在这大唐的皇宫里，与他远在千年之外的女儿，同听一曲。
与此同时，其他朝代的观看者，也或多或少被这跨越时空的思念所触动。即便是秦始皇嬴政，那冷硬的心肠，在看到幼女思母这一幕时，眼神也微微闪动了一下。
出租屋内，陆泽关掉了音乐，将空间完全留给相拥哭泣的姐妹。
他知道，任何的言语在此刻都是多余的。有些悲伤，必须宣泄出来。
他默默地走到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或许，一杯温热的东西，能稍微驱散一点她们心中的寒意。
窗外，2025年的都市华灯初上，璀璨依旧。但这璀璨的光芒，却照不亮姐妹俩心中那片属于千年之前、永远无法归去的故土。
乡愁，在这一刻，变得如此具体，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