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是有人在求救?”
“大春哥,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车队里陆续有人注意到雾中那道身影,纷纷朝钱大春喊道。
“继续走!谁也不准停!更不准回头!”
钱大春脸色骤沉,厉声喝道,手中长鞭破空一响,催着马车加速前行。
“这荒山野岭,哪来的人影?十有八九是妖魔作崇!”
他声音粗粝,却字字砸在众人心上:“第三变的妖魔就开了灵智,开元境的妖魔更会幻化人形你们莫要中了圈套!”
“头儿,可万一真是迷路的百姓呢?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一个年轻镖师忍不住开口,脸上还带着初出城门的稚气。
钱大春猛地站起身,铁塔般的身影在车辕上一晃,手指直直戳向那人:“这等偏僻山路,寻常百姓怎会走到这里?你当是逛庙会么!”
他喉头滚动,声音愈发冷硬:“有些妖魔虽开了智,却性情怯弱,专会使这等阴损伎俩,躲在暗处学人呼救等你单独离队,便是自投罗网!”
“小五,你若非要充菩萨,现在就可以去!”
“只想想你家里刚过门的新媳妇!你要她年纪轻轻就守寡不成?”
这话说得糙,却象一盆冰水泼在众人心头。
那叫小五的年轻人脸色一青,仿佛真看见自己横死荒野、家中哭嚎的景象。
嘴唇颤了颤,终是低下头不再吭声。
钱大春重新坐定,见黎念仍望着雾影深处,只道这位大人心中不悦,忙解释道:“白大人,莫怪我等见死不救,若那真是妖魔
”
黎念抬手止住他的话头:“无妨。”
“依我看,那也应当不是活人。”
钱大春挠了挠头:“若是有巡狩卫在此,见着这般情形怕是求之不得,斩了妖魔正好拆解材料。”
“可我们这些跑镖运货的,讲究个不生事、不惹事,平安送到才是本分。”
那凄切的哭声仍在风中飘荡,众人却只埋头赶路。
车队缓缓前行,眼看就要将那雾影抛在身后。
“且慢!”
一道清叱骤然响起。
只见车队中段那辆锦帘马车的帘子倏然掀起。
身着素白襦裙的邬慧许是被外间的喧哗与哭声惊动,径直踏落车来。
她纤眉紧蹙,环视众人,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没想到你们一群大男人,竟都是些胆小如鼠之辈。”
“连派人去探查一番的胆量都没有?”
“万一真是受困之人,岂不是白白断送了生机?”
钱大春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对着这位雇主不敢怠慢,只好声好气地回道:
”
邬小姐明鉴。”
“我们接的是平安送货的差事,自当全须全尾地把物资送达。”
“再说我等都是未入开元的武夫,身无神异,若真遇上凶险,只怕有去无回。
”
“兄弟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这险实在冒不起啊。”
他话锋一转,躬身道:“若是邬小姐愿亲自前往查看,那自然再好不过。”
“若真是落难百姓,您救人一命,功德无量。”
“若是妖魔其身上的妖魔材料,自然也全归邬小姐处置。”
邬慧闻言不再多话,只冷哼一声:“我去便是。
她踏步向前,目光在黎念身上一转。
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厌恶。
一来今日在罗新言处碰了钉子,连带着对他手下人也心生不快。
二来更嫌这殓尸所的人畏缩无声,竟连半句主张也无。
“宇峰,陪你师妹同去。”
车厢内,邬云舒淡声吩咐。
“是,师父。”
大弟子段宇峰应声而出,随在邬慧身后向前行去。
钱大春见状,暗自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由这几位修行者出手探查自是最好。
无论那雾中物是人是妖,他们皆有应对之能。
只是自己身份低微,方才不便直言相请。
如今邬慧主动前往,正是两全之策。
见二人已偏离小路,踏着枯叶往深处去,钱大春略一尤豫,还是提刀跟上。
终究是镖局护送的雇主,总不能全然不顾。
他刚迈出两步,却见黎念已无声掠至身侧。
“同去一看。”
黎念语声平淡。
钱大春心下微动,这位险尸所的大人,倒比听雨楼那几位更易相处些。
听闻殖尸所多是伤退之身,想来更知进退。
二人并肩缓行,枯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始终与前方那对师兄妹保持着十馀步的谨慎距离。
黎念目光扫过迷雾深处。
那东西虽然诡异,却也强不到哪里去。
身后车队里还坐着一位灵枢境的修士,不会有什么风险。
四人踏着枯叶渐次深入。
随着距离拉近,那啼哭声越发凄厉刺耳,雾中身影也渐渐清淅。
是个背靠枯树的妇人,衣衫槛褛如絮,鬓发黏结着泥泞与草屑,脸色灰败如将死之人。
最骇人的是她齐根而断的双腿,断处不见血迹,只有干涸发黑的污痕。
而她怀中那个用破布裹着的婴孩,正发出不合时宜的洪亮哭声。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荒山野岭?”
邬慧眼底掠过一丝恻隐,却仍谨慎地停在五步之外,右手已不着痕迹地按在剑柄上。
见众人近前,妇人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动,泣声道:“奴家本是齐家佃户,四日前入林拾野菜,不幸遭遇妖魔双腿被那孽畜啃去,只得抱着孩儿躲在此处
”
妇人还在哀哀哭诉,黎念却已冷然开口:“是妖物。”
邬慧质疑的目光扫视着黎念,并未说话,显然不信这验尸所之人的判断。
此时段宇峰踏前半步,沉声道:“师妹,确实不对劲。”
他目光扫过妇人断腿:“若真断了双腿四日,如何能从妖魔利齿下逃生?这林间野兽又怎会放过一个无法移动的血食?”
黎念接着道:“断腿四日,水米未进,说话岂能如此中气十足?那婴孩若真饿了这些时日,又怎会哭得这般洪亮?”
黎念的话音刚落,那妇人的哭诉声便戛然而止。
伪装瞬间褪去,她全身的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面容扭曲变形,露出尖锐的獠牙。
竟是一头开元境的猴妖。
不过它那双齐根而断的腿伤倒是真实存在的,创口处的皮肉已经腐烂发黑。
它怀中那个被破布包裹的“婴孩”,此刻也现出原形。
原来是只瘦小的猴妖,正死死地攀在母猴胸前。
猴妖双臂猛地发力,撑着地面就要向站在最前方的邬慧扑去。
“都怪那些该死的妖魔卫!”
“全都怪你们这些人族!”
猴妖龇着獠牙,发出充满怨恨的嘶吼。
“果真是妖魔!”
邬慧面色一寒,反手抽出腰间那柄又细又窄的长剑。
真元流转,剑身泛起流水般的寒光。
剑势快如闪电,在空中划出数道银弧。
那猴妖本就身受重伤,在凌厉的剑光之下毫无招架之力,转眼间就被斩成数段,散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