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在高台的桌角，叶尘收回手指。地图上的裂痕仍嵌在泥土中，毫无动静。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炭笔，笔尖已经磨钝了。
老二站在一旁，手里攥着会议结束时收起的铜牌。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叶尘重新铺开一张纸。
“我昨晚想了一整夜。”叶尘开口，声音不大，“平均分配不行，谁强谁拿也不合理。”
老二点头：“小门派怕被吞并，大门派又觉得吃亏。”
“那就换个法子。”叶尘蘸了墨，在纸背画出两栏。左边列出门派名称，后面标注人力、伤亡、情报等数据；右边则写明各派所需：缺多少灵石，要哪些丹药，阵法材料是否充足。
“照这个来？”老二凑近细看。
“谁出力多，谁最急需，资源就优先给谁。”叶尘抬眼，“但每一笔账都得两个人签字——一个来自本门派，一个来自联盟监察。少一个，就不作数。”
老二皱眉：“他们能信吗？”
“不信也得试试。”叶尘将纸推过去，“你去取六块铜牌，刻上‘稽查轮值’四个字。抽签决定人选，每月轮换两个门派进来查账。”
老二转身便走，脚步比平日快了几分。
不多时，铜牌已放在桌上。叶尘点燃火漆炉，红蜡缓缓融化，滴落在账册封口。他当众撕下原方案的最后一页，扔进火盆。火焰腾起，映亮他半边脸庞。
“三份存档。”他说，“一份留在矿区，一份交由轮值门派保管，一份送至联盟备案。谁敢篡改账目，立即清退出联盟。举报者，奖励三个月份额。”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西岭宗那名满脸胡茬的汉子摸着下巴问道：“要是……有人偷偷运矿呢？”
“每日巡查清点，出入皆需登记。”叶尘答道，“仓库设在中央区，所有人进出必须报备。私运一经发现，立刻取消资格。”
“可你们联盟自己呢？”青蚨楼的灰袍人冷笑，“你们守着主矿脉，获利最多，谁来监督你们？”
叶尘没有回答。他提起笔，在第一期分配表上写下数字。联盟应得的那一栏，他划去原有数额，削减一成。
多出的部分，补给了西岭宗。
纸页翻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盯着那行修改，无人言语。
“规则若不能先约束自己，别人就不会信。”叶尘放下笔，“我不指望今天就通过。你们带回去仔细看，三天后再开会。若无人提出更好的办法，就这么办。”
风从台边掠过，掀动几张纸页。老二伸手压住，却见叶尘又望向地图。
那道裂痕，似乎比方才宽了些许。
“你还想着下面？”老二低声问。
“嗯。”叶尘目光未移，“昨晚我用灵识探了三次，地下有动静。不是虫鸣，也不是水流。”
“要不要派人下去看看？”
“再等等。”叶尘轻敲桌面，一下，两下，三下，“如今人心不稳，动作太急反而生乱。”
老二点头，将铜牌收进怀中。
远处传来一声短哨，是巡逻的信号。营地恢复平静，但气氛已与昨日不同。弟子行走时挺直了脊背，守库之人加设了一道禁制，连送饭路线也做了调整，特意绕开了高台的死角。
叶尘起身，走到栏杆前。
下方通道上，使者们陆续离去。他们的脚步轻快了些，有人低头翻阅手中条款，有人彼此颔首示意。
铁秤坊那人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目光与叶尘相接。他未语，只微微点头，随即步入山道。
老二走到叶尘身边：“看来，有点希望了。”
“只是开始。”叶尘说，“最难的不在外面，在内部。”
“你是说……联盟里有问题？”
叶尘未答。他拿起炭笔，在地图裂痕周围画了个圈。不大，恰好覆盖山谷入口。
“三天内，我要知道下面是什么。”
“要不要派人下去？”
“不能明着来。”叶尘收起地图，“让暗哨夜里行动，带上听音石，不准触碰任何东西。”
老二记下命令，顿了顿，忽而问道：“万一真是好矿，你也打算拿出来分？”
“当然。”叶尘望着远方，“藏着没用。只有大家都觉得公平，这事才能成。”
老二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叶尘没有笑，也没反驳。他将炭笔搁在修改好的方案旁，指尖轻轻拂过纸面。
风吹动旗帜，啪的一声作响。
营地深处，一名巡逻弟子走过仓库拐角，忽然停下。他弯腰捡起一物——半截烧焦的符纸，边缘焦黑。
他皱眉环顾四周，无人注意。遂将符纸塞入袖中，继续前行。
高台上，叶尘的手指再次轻敲三下桌面。
他的双眼始终盯着地图上的那个圈。泥土裂缝深处，一丝淡淡的白气悄然渗出，顺着地缝蜿蜒蔓延，如同一条无形的蛇，无声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