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的左手终于触到了符文。
手刚碰到地面，他整个人便脱了力，身体一歪，重重摔在碎石堆上。耳边传来脚步声，有人喊他的名字，声音遥远而模糊，听不真切。他想回应，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干涩得如同裂开。
再睁眼时，他已经躺在主殿偏室的床上。清晨的阳光从窗缝斜照进来，落在缠绕的绷带上。右臂被层层药布包裹，毫无知觉；左手手指还留着血痕，也已用布条仔细包扎好。
李冲坐在床边，见他醒来，立刻站起身：“你醒了。”
叶尘微微点头，试着动了动身子，全身仿佛被碾压过一般疼痛。他没说话，只轻轻抬了抬左手，想要坐起。
“你还不能动。”李冲按住他的肩膀，“伤得太重，灵力耗尽，至少要静养十天。”
“会议什么时候开？”叶尘问。
“还没定。大家都说等你醒后再议。”
“那就现在开。”叶尘撑着床沿坐起来，动作牵动伤口，额角渗出冷汗，“我不能躺着听别人发号施令。”
李冲皱眉：“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那你扶我上去。”叶尘看着他，目光坚定，“只要我还活着，这联盟，没人能越过我做主。”
李冲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伸手架住他的胳膊。两人缓缓走出偏室。阳光刺眼，叶尘眯起眼睛。主殿前的广场上已聚集了不少人，有的站着休整，有的坐着疗伤，还有人在清点伤亡名单。看到叶尘出现，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痛。左手习惯性地轻叩剑柄。李冲一路搀扶，直到高台边缘。
叶尘推开他的手，独自踏上台阶。
最后一击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但他没有伸手求助，硬生生挺直了身躯。全场鸦雀无声。
他站在高台中央，目光扫过所有人。
“这一战，我们赢了。”他说，“不是靠运气，也不是靠某一个人。”
下方有人低声应和。
“我们之所以能赢，是因为有人愿意挡在前面，是因为有人宁死也不后退。”他顿了顿，“我知道，现在很多人觉得结束了——封印合上了，敌人死了，黑棺也稳定了。大家可以庆祝，可以回家。”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可我想问一句——你们真觉得完了吗？”
无人作答。
“那个首领临死前说了什么？他说‘这才刚开始’。”叶尘抬起左手，指向大殿深处，“他手中的那颗晶核，是从哪里来的？是谁给他的？还是说，背后还有人在注视着我们？”
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议论。
“今天我们守住了一处遗迹，可玄灵大陆有多少这样的地方？谁敢保证下一个不会在别的城池下爆开？谁敢说下一次，还能有这么多人愿意拼命？”
他环视四周。
“所以我不会停下。这个联盟，也不能解散。”
众人默然。
一位长老起身，语气迟疑：“叶尘，眼下局势未明，若贸然扩张，其他仙门必会警惕我们。如今根基尚浅，万一招来祸患……”
“怕被人盯上，就不做强？”叶尘直接打断，“那不如现在就散伙。各自回宗门去，等下次灾难降临再临时凑人，看能不能再拼一次命。”
长老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叶尘看着他，“你也怕死，怕麻烦，怕惹上不该惹的存在。但你要明白——我们不是为了称霸，而是唯有足够强大，才能护住该护的人。”
他举起左手，掌心朝外。
“昨晚我看了伤亡名单。三十七人陨落。他们不是数字，是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兄弟。他们倒下的那一刻，有没有人告诉他们‘其实你可以不去’？”
全场寂静无声。
“如果我们不再变强，下一次死去的，将是更多无辜之人。这样的结果，我不接受。”
话音落下，场中静了几息。
紧接着，一名年轻弟子猛然站起，高声道：“我愿意！”
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有人喊“我也愿意”，有人拔剑指向天空。
欢呼声从角落蔓延开来，很快响彻整个广场。
李冲立于台侧，望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扬起。他看向叶尘，却发现对方并未露出笑意。
叶尘仍站在那里，左手轻轻敲击剑柄，目光投向远方。
庆功宴在傍晚开始。
酒烈如火，肉是现烤的。有人吹笛，断续的曲调混着笑声飘荡。不少弟子喝得面红耳赤，勾肩搭背地喊着“我们赢了”。
叶尘没有饮酒，只喝了一碗热汤。他坐在主位，看着众人喧闹，偶尔点头回应几句问候。
李冲走来坐下：“你不吃点？”
“吃不下。”叶尘摇头，“右手动不了，左手拿筷子不便。”
李冲递过一碗切好的肉：“我喂你？”
“滚。”叶尘瞪他一眼，接过碗，自己慢慢往嘴里送。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你说的新目标，真打算做？”李冲问。
“当然。”
“可我们现在连完整的阵法都没有，丹药靠外购，高手不过几十人。你想变强，需要多少资源？多少时间？”
“那就一步步来。”叶尘放下碗，“先招人，再立规矩，然后找地盘。不求快，只求稳。”
“要是其他势力联手对付我们呢？”
“那就打到他们不敢联手为止。”叶尘淡淡道。
李冲笑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狠。”
“我不是狠。”叶尘望着远处的篝火，“我只是不想再看见有人躺在我面前，闭着眼说‘老大，我没撑住’。”
李冲不再言语。
夜渐深，风转凉。人群陆续散去，只剩几个守夜弟子在收拾残局。
叶尘仍坐在原位。
李冲提醒他该休息了。
“再等等。”叶尘说，“还有事要做。”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玉牌，表面有一道裂痕，是当日从首领尸旁捡到的。他用拇指缓缓摩挲边缘，似在感知什么。
“你觉得这里面，会有线索吗？”
李冲凑近看了一眼：“你怀疑它能指路？”
“不清楚。”叶尘盯着玉牌，“但它绝非寻常之物。我能感觉到一丝波动，极微弱，像是在回应什么。”
“你要查？”
“当然。”叶尘收起玉牌，“既然敌人说‘这才刚开始’，那我们就先动手。”
李冲点头：“需要人手随时说。”
叶尘站起身，脚步略显虚浮，却走得稳健。
“明天开始，整顿队伍。”他说，“招新、练兵、修阵法。所有可用的资源，全都用上。”
“你是要打仗？”
“不是打仗。”叶尘回头看他一眼，“是在准备打仗。”
他走向主殿深处，背影被拉得很长。
李冲跟在后面，忽然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叶尘停下脚步。
“等玉牌有反应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他的左手又一次轻轻敲了敲剑柄。
剑柄上的血迹早已干涸，颜色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