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刚收回搭在药无尘手腕上的手，指尖仍残留着一丝冰凉滑腻的触感。那股逆经而上的诡异灵力虽已被他强行截断，余波却仍在体内乱窜，如同无数细针扎进骨缝。他眉头未皱，抬手在空中疾速勾画三道符印，精准封住药无尘的肩井、命门与涌泉三穴。原本沿皮肤蔓延的黑线，瞬间如冻结般停滞。
“抬去东边医帐。”叶尘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五丈之内清空，非医疗组不得靠近。”
两名亲卫立刻上前，动作轻缓，仿佛生怕碰碎一件易碎之物，小心翼翼将药无尘扶起。他面色惨白如纸，唇色发紫，呼吸急促而微弱，宛如破旧风箱般嘶嘶作响。即便如此，他仍在摇头，嗓音沙哑：“别……别管我……那些孩子伤得更重……”
“你若死了，谁来炼救命丹？”叶尘跟在后方，步履沉稳，“此刻你不是大夫，是病人。”
东侧医帐已被清空，地面铺了三层软垫，角落燃着一炉净魂露，淡淡药香混着冰莲气息，在空气中悄然流转。叶尘亲自掀开药无尘衣领，只见那黑线已攀至锁骨上方，微微跳动，似有生命，令人不寒而栗。
他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只小瓷瓶——净魂露，倒出三滴，轻轻喂入药无尘口中。随后闭目凝神，灵识缓缓探出，随药力渗入对方经络。他的灵识古老而强大，如水流般细致扫过每一寸脉络，终于在识海边缘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那并非毒素，也非寻常灵力残留，而是一种极深的咒印痕迹。若非他继承上古传承之力，绝难察觉。
“蚀神蛊引……”叶尘睁眼，眸光骤冷，“夜家的老手段，以血为媒，触之即种，专为窥探心神。”
他立即下令：“烧尽他所有衣物，连药篓也不留。凡接触过他身体之人，每人服下一粒辟邪丹。”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轻盈脚步。苏璃走了进来，乌发以银针简单束起，发间白玉兰换作青玉铃，腰间悬着药囊，整个人清冷利落。她一眼望见药无尘状况，眉心微蹙，未多言，蹲身便搭上其脉门。
片刻后，她抬头，语气平静：“此物会反噬施术者吗？”
“会。”叶尘点头，“但代价极小，对他们而言无关痛痒。”
“那就说明，他们不怕暴露。”苏璃淡淡道，“他们在等我们追过去。”
叶尘未语，只将手掌覆于药无尘背上，缓缓输入灵力。温润灵气如春水般流入体内，压制那阴寒之力。药无尘的身体渐渐放松，呼吸亦趋于平稳。
“先稳住他。”苏璃起身，“其余伤员我已安置妥当，灵音阵也已布下，至少能让众人安睡一夜。”
叶尘应了一声，目光投向帐外。营地中几处篝火犹在燃烧，重伤弟子已被妥善照看，轻伤者正彼此包扎。一名少年坐在石墩上，低头看着缠满绷带的手，忽然抬头望来。
叶尘认得他——那是个剑已断裂、虎口崩裂却始终不肯松手的孩子。
他走出医帐，朝少年走去。少年见他靠近，慌忙欲起身行礼，却被叶尘一手按回肩头。
“坐着。”叶尘道，“第一次杀人，什么感觉？”
少年嘴唇微颤，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想活了。”
“可你还活着。”叶尘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有人倒下了，你没倒。这不是侥幸，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
少年猛然抬头，眼眶泛红。
“想哭就哭，害怕也没关系。”叶尘轻拍他的肩，“但明日仍要握剑，就得挺直脊梁。”
说完，他转身离去，走向主帐。身后，少年缓缓低头，双手死死攥住膝盖，指节泛白。
主帐内灯火通明，几名核心弟子早已候命。叶尘落座，从袖中取出那枚染血令牌，置于案上。
“这不是普通信物。”他指尖轻叩桌面，“内刻金纹符印，可与夜家秘阵共鸣。昨夜伏击，早有预谋。”
一名弟子皱眉：“可我们赢了。”
“赢的是结果，输的是过程。”叶尘语气转冷，“敌人仅四人，便拖住我们半个时辰。期间两支侧翼反应迟缓，破咒组未能识别噬魂咒残留，联合施法三次节奏错乱。”
帐内一片寂静。
“下次不会这般幸运。”叶尘起身，语气坚定，“我宣布三项调整：其一，组建专职破咒组，由丹霞谷残部牵头，专研符阵反制；其二，每周两次夜间突袭演练，重点模拟断龙峡等狭窄地形作战；其三，建立双线指挥体系，一旦主将失联，副指挥立即接管。”
有人迟疑开口：“可药师兄如今……”
“药无尘短期内无法行动。”叶尘打断，“但这不代表我们会停下。敌人留下线索，并非示威，而是诱我们入局。”
此时，帐帘轻启，苏璃立于门口，声如清泉：“你觉得他们会去哪里？”
叶尘拿起令牌，对着灯光翻转。那“夜”字边缘一抹金线，一闪而逝。
“他们不是想逃。”他说，“是想让我们追。”
苏璃静静望着他，忽而问道：“你有多久没合眼了？”
“不重要。”叶尘收起令牌，“重要的是，下一个陷阱会在何处等着我们。”
她未再劝，只低声说：“药无尘醒了，想见你。”
叶尘起身便走，未曾回头。
回到医帐时，药无尘已能半倚软垫，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清明许多。见叶尘进来，他还咧嘴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死。”
“你若真想死，早死了八百回。”叶尘在他身旁坐下，“别逞强了，好好养着。”
药无尘摆摆手：“没事，就是脑袋沉，像塞了团棉花……对了，那东西查清楚了吗？”
叶尘点头，将“蚀神蛊引”之事告知。
药无尘听罢，长叹一声：“难怪我觉得熟悉……当年我师父，便是这样走的。”
二人默然片刻。
“你放心去忙。”药无尘忽然说道，“这儿有我徒弟守着，死不了。”
叶尘看他一眼：“我不信别人。”
“那你信不信我能活到吃下顿饭？”药无尘笑着问，“去吧，战后的事比疗伤重要。”
叶尘站起身，走到帐口，又停下。
“等你能下地那天，我请你喝酒。”
“得加灵芝。”药无尘闭眼笑道，“不然不喝。”
叶尘未回头，掀帘而出。
天边微光初现，营地渐次苏醒。他一路走向主帐，手中竹简尚未展开，指尖已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
医帐内，药无尘缓缓睁开双眼，望着帐顶，声音轻如梦呓：“傻小子……我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他的右手悄然滑向枕下，那里藏着一枚尚未送出的丹药，标签上写着——“续命九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