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突然变了。
不是那种轻轻拂面的微风，也不是傍晚时分温柔的晚风，而是从东北方向压来的一股沉闷气息，宛如一块冰冷的铁板，重重地压在人心之上。叶尘立于高台之上，指尖仍停留在方才敲击桌面的动作——三下，短促而有力，仿佛某种暗号。他没有重复，只是缓缓收拢手指，握成了拳。
地面开始震颤。
起初极轻，像是远方传来低沉的鼓声，咚、咚、咚……可转瞬之间，震动愈发密集，脚下的石砖嗡鸣作响。连高台边缘的旗帜也不再飘扬，被一股无形之力牢牢压制，紧贴旗杆，纹丝不动。
他闭上了眼。
心神如水波般徐徐铺展，百里之内，灵气流转、大地脉动、生命气息，尽数清晰映现于脑海。东方山脊之下，黑潮翻涌，如海浪般逼近边境线；无数灵力交织成网，疾速推进。最前方那道气息阴冷刺骨，夹杂着一丝熟悉的药香——是九转迷魂散。
夜无殇来了。
叶尘睁眼，声音不高，却稳稳传遍整个营地：“传令！九宫阵启动，三阶以上弟子归位！”
掌心玉符微光一闪，预设指令瞬间送达各处防线。几乎同时，大地裂开一道细缝，一道由灵力凝聚而成的巨大屏障自地下拔地而起，横贯边境。光幕泛起涟漪，如同风掠湖面。下一刻，第一波敌军悍然撞上。
轰！
火光炸裂，数十名黑袍修士挥舞重锤猛砸阵法，身后妖兽披甲列阵，獠牙外露，嘶吼着扑向光壁。冲击波席卷而来，前排守阵弟子接连后退，有人嘴角溢血，却仍咬牙坚持，死死维持灵力输出。
“稳住！”叶尘目光扫过阵眼方位，冷静下令，“辰位补灵，子位换人！不得断流！”
一名年轻弟子慌乱中错引灵脉，导致西翼阵法扭曲变形。叶尘隔空一点，一缕剑气精准斩断紊乱灵流，随即传音入密：“按第三图谱重连，快！”
那人浑身一震，立刻调整手势，灵光重新归位。
屏障未破。
敌军稍退，短暂集结。战场一时寂静，唯有焦土的气息与伤者压抑的喘息在空气中弥漫。
叶尘未曾松懈。他知道，这只是试探。
果然不到一刻钟，第二波攻势再度袭来。
这一次不同了。空中飘来一片灰绿色毒雾，随风扩散，落在光幕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之声。数处光幕渐趋黯淡，守阵弟子脸色发青，有人跪倒在地，口吐黑血。
“是毒雾！”有人惊呼。
叶尘眸光一寒。上古灵识迅速锁定源头——山坡上趴伏着一头背生骨翅的黑鳞巨蜥，正不断喷吐毒气，所经之处草木枯萎，土地发黑。
“三组弓手！”他立即下令，“瞄准咽喉！五组法修，冰封其腿，限制行动！”
命令甫落，三十六支破灵箭划破长空，直取巨蜥咽喉。与此同时，五名阵法师联手结印，寒气奔涌而下，刹那间冻住它的两条后腿。
巨蜥怒吼挣扎，毒雾扩散更甚。几名靠得太近的弟子吸入一口，当场倒地抽搐。
叶尘不再迟疑。
纵身一跃，踏空而行，手中长剑结出清霄剑派秘传剑印——“断岳式”。剑锋所指，天地灵气疯狂汇聚，一道雪白剑气自天劈落，如断山之势，直斩巨蜥双目。
轰隆——！
巨蜥半个头颅被削去，庞大身躯轰然倾塌，毒雾随之消散。
战场骤然安静。
紧接着，联盟一方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士气高涨，阵法光芒再度明亮起来。
叶尘落回高台，衣角染尘，脸上却无半分笑意。他凝视敌军后方浓雾深处，隐约见一道修长身影缓步而出，银色面具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夜无殇。
对方似也察觉他的注视，微微抬头。相隔数里，两人的目光仿佛在空中狠狠相撞。
就在此时，腰间通讯玉简轻轻一震。
一条密讯浮现：“东侧林道发现隐匿小队，约三十人，正绕后接近。”
叶尘眼神一沉。
原来不只是正面强攻，还意图偷袭侧翼。
他迅速取出备用玉简，写下三字：“启暗哨。”随即传令：“二队接防西翼，四队轮替休整，五队准备反伏击。所有丹师待命，优先救治中毒人员。”
话音未落，药无尘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解毒丹已发放，第二批正在炼制，撑得住！”
叶尘点头，目光始终未离战场。
苏璃已抵达二线支援点，正指挥医修布设急救阵法。她抬眼望向高台上那道身影，指尖微动，似有言语欲出口，最终只低声叮嘱身旁弟子：“备好‘凝脉散’，接下来会有重伤失血者。”
陆明渊伫立北翼哨台，手扶栏杆，神情冷峻。他未发一言，只是将腰间那截断剑握得更紧。昨夜他曾亲自巡查七处阵枢，每一处皆加设封印。此刻，这些布置正在战火中默默支撑。
敌军再度整队。
黑潮翻涌，人数更多，阵型亦变。中央为重甲战修，两翼是驭兽师，后方更有数十名手持骨杖的咒术者，低声吟诵着古老的禁术。
叶尘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真正的进攻，这才开始。
但他也清楚，只要阵法不破，便仍有希望。
“所有人听着。”他的声音借灵力传遍全军，“守住阵眼者，赏百年灵药；临阵脱逃者，逐出山门！此战若胜，我带你们杀入玄阴宗，将夜无殇的头颅挂在旗杆上祭旗！”
众将士热血沸腾，齐声应诺。
就在此时，天空骤然昏暗。
并非云遮日影，而是——一个巨大的阴影正从高空急速逼近。
叶尘猛然抬头。
一头翼展逾十丈的黑色凶禽撕裂云层，利爪之下拖曳着一团漆黑如墨的火焰，直扑主阵中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