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渊的手仍在微微颤抖，断剑插在碎石缝隙中，剑柄上凝着干涸的血迹。他低头望着怀中虚弱的叶尘，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起来。”
叶尘的眼皮轻轻颤动，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手指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指尖蹭过地面的灰烬，仿佛想抓住什么。
药无尘踉跄着爬近，从腰间摸出一只裂口的小葫芦，倒出一粒泛着微光的丹药。他咬了咬牙，将药丸塞进叶尘口中：“这是我最后一颗‘归元引’，再不醒，咱俩就得一起躺这儿陪葬了。”
丹药滑入腹中，一股暖流缓缓扩散，如同春溪融化坚冰，丝丝缕缕渗入四肢百骸。叶尘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撕裂般的剧痛终于稍稍缓解。他撑着地面试图起身，右臂却突然一阵麻木，整条胳膊仿佛被寒冰封住，使不出半分力气。
“别硬撑。”陆明渊伸手扶住他的肩，“能走就行。”
三人相互搀扶，走出废墟时天已破晓。远处山门大开，联盟弟子列队而立，掌声与欢呼如潮水般涌来。
“叶师兄回来了！”
“是叶尘！他毁了命核！”
“清霄剑派立下大功！”
叶尘站定，不动声色地将右臂藏进袖中，左手轻按心口。那里仍有些发紧，但不再有即将裂开的痛楚。他抬起头，望向人群，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庆功宴设于主殿，红绸高悬，酒香弥漫。长桌上灵果珍馐琳琅满目，弟子们举杯畅饮，笑语喧腾。叶尘被簇拥至主位，尚未落座，已有数人围上来敬酒。
“叶师兄，今日一战堪称传奇！”
“若非你识破阴谋，我们还不知要被蒙蔽多久！”
叶尘含笑接过一杯又一杯酒，每次只浅抿一口便放下。他不动声色扫视全场，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三下——一下、两下、三下，节奏平稳，实则悄然释放灵识探查四周。
不对劲。
左侧角落站着三个身着普通弟子服的年轻人，站姿笔直，彼此相隔五步，恰好构成一个三角阵型。他们的酒杯未曾触碰，目光也不曾落在叶尘身上，反而频频注视殿外通道。更诡异的是，他们呼吸极轻，体内灵气流转滞涩异常，似在强行压制某种阴寒之力。
叶尘神色如常，端起酒杯走向陆明渊。两人碰杯之际，他低声传音：“那边三人，不是自己人。”
陆明渊面色未变，只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立于高台边缘，一手搭在断剑之上，背影挺拔如山。
药无尘早已歪靠在侧柱旁，手中拎着空葫芦，一脸醉态。他打着哈欠晃到后殿通风口，仰头嗅了嗅，又伸手抹了把梁柱上的灰尘，在指间捻了捻。无毒粉痕迹，但柱脚处有一圈极细的划痕，像是金属反复摩擦所致。
他眯起眼，悄然退回原位，倚墙闭目假寐，耳朵却悄然竖起。
宴席正酣，一名执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捧壶走近叶尘，满脸堆笑：“叶师弟啊，当年你刚入联盟时，谁都不看好你。如今……真是扬眉吐气了。”
叶尘认得此人——赵坤，曾因执法失误遭贬，是他力排众议重新启用的。可此刻对方袖口微鼓，露出一角符纸边沿。
叶尘亦含笑举杯：“赵师兄提携之恩，我岂敢忘？来，共饮此杯。”
二人对饮，叶尘借靠近之机，悄然捕捉到那张传音符残留的信息：
——“子时换岗，东南角守卫轮替……目标必经回廊……”
落款是一个扭曲的血色印记。
玄阴宗的暗印。
叶尘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热络：“今夜人人皆兄弟，”他提高声音环顾四周，“这杯酒，敬所有并肩作战的同道！”
众人齐声应和，纷纷举杯。赵坤也跟着饮下一大口，神情略显松弛。
叶尘回到座位，左手轻叩桌面，三下短促敲击。殿角的陆明渊右手缓缓抬起，在胸前画了个半圆，随即垂下。
指令明确：封锁四门，加派巡夜，一人不得离殿。
叶尘静坐不动，目光掠过一张张笑脸。有真心钦佩者，有虚与委蛇者，更有暗藏杀机之人。他知道，这些人中，已有不少人盼着他今夜暴毙。
但他还不能动。
联盟初经动荡，人心未稳。若此时揭发内奸，只会引发混乱，正中敌人下怀。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待其真正出手之时，再一网打尽。
药无尘忽然“哎哟”一声，怀中掉落一个小布包。他慌忙俯身去捡，顺势滚入桌底，手指迅速在地板缝隙间一抹——一根极细银丝缠绕其中，延伸至殿外阴影深处。
陷阱已布好，只等猎物入网。
叶尘端起酒杯，凝视杯中清澈液体映出的模糊面容。他忽然轻笑，似想起了什么趣事。
“你说我赢了？”他低声自语，“这才刚开始。”
殿外传来整齐脚步声，换岗之人已至。子时将近。
赵坤起身离席，朝后殿走去，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药无尘睁开眼，轻轻拍了拍葫芦。
陆明渊的手，紧紧握住了断剑。
叶尘缓缓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就在那一瞬，他听见了风声——并非来自门外，而是自头顶横梁之上，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正急速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