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停，血还未干。
叶尘站在悬崖边缘，左手按着仍在渗血的伤口，右手紧握那枚裂开缝隙的天枢令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风吹散：“守住主峰，等我信号。”
三道身影从暗处闪现，是清霄剑派的弟子，身上遍布焦痕与血迹，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他们未发一言，只是默默立于他身后，剑刃出鞘半寸，寒光微闪，蓄势待发。
他知道，时间所剩无几。
远处翻涌的黑雾之中，一股熟悉的气息正缓缓凝聚——如同一头重伤未死的猛兽，正舔舐伤口，伺机反扑。
他举起令印，对准敌阵方向。这枚令印早已布满裂痕，是先前强行引动地脉反噬所致。此刻，它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召唤。
“结界快合上了。”身后传来低语。
抬头望去，一道血红色光幕自地面升起，宛如倒扣的巨碗，将敌方核心区域牢牢封锁。那是以活人精血炼成的“血渊障”，一旦闭合，内外隔绝，再难进入。
叶尘不语，直接将令印插入地面。左手的血顺着手掌滑落，滴在令印背面那些古老符文之上。符文微光一闪，一股微弱灵流顺着地脉逆流而回。
他闭目凝神，灵识随灵流逆行而上。
三息之后，他睁眼：“东南角，裂缝还能撑半柱香。”
“走！”他率先跃下悬崖，身形如离弦之箭。
三人紧随其后，贴地疾行。血色结界边缘，灵气扭曲如波纹，黑烟般的残阵游荡其间，触之即爆。一人不慎靠近，肩头被擦过，皮肉瞬间发黑，但他咬牙挥剑斩散黑烟，继续前行。
叶尘走在最前，左臂的剧痛成了唯一提醒他清醒的感知。每一步落下，伤口都似被烈火灼烧又遭寒冰冻结，反复折磨。他不包扎，也不运功压制，任痛感在体内肆虐——只要还能痛，就说明他还活着，还能战斗。
通道藏于一处崩塌的岩缝之下，入口幽深，内里漆黑一片，唯有墙上镶嵌的幽蓝石粒散发微光。地面刻满细密纹路，看似寻常，实则是“幻影杀阵”的引线所在。
第一道幻象来得极快。
脚踩上某块石板的瞬间，四周景象骤变——他置身于茫茫雪原，苏璃安立于十步之外，白衣胜雪，背影清冷。
“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轻柔如风，拂过耳畔。
叶尘脚步未停，抬手一指凌空点出。
幻象破碎。
他头也不回，低声提醒身后三人：“别碰地上的影子，踩实每一步，别看墙。”
第二道幻象出现在拐角。陆明渊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柄剑，口中仍喃喃呼唤他的名字。第三道，药无尘跪在丹炉前，七窍流血，手中紧攥着一颗未能送出的丹药。
叶尘一路破去，指尖灵光闪烁不断。他清楚，这些并非随意幻化，而是阵法在挖掘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失败、失去、无力挽回。
可他无所畏惧。
只要痛还在，心就在。
行至第五段，最后一道幻阵启动。空间骤然化作火海，清霄剑派的山门在烈焰中崩塌，弟子哭喊声此起彼伏。火焰深处浮现出师父的面容，嘴唇开合，却听不清言语。
叶尘停下脚步，闭眼。
灵识如网铺展，悄然捕捉整段通道的灵气流动。他不再看幻象，而是去“听”它的节奏，“摸”它的脉络。
三息后，他睁眼，一掌拍向右侧石壁某处。
轰然一声，整面墙坍塌，露出一根漆黑的灵枢柱，七道滚烫符线缠绕其上。
他抬手，指尖凝聚残余灵劲，一指点下。
符线齐断。
通道恢复寂静，幽蓝石粒静静发光，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过了。”他说。
前方已无路，唯有一扇石门矗立。门上刻有九道漩涡纹，中央凹陷，形状与天枢令印完全吻合。
叶尘伸手，将令印嵌入其中。
石门缓缓开启，冷风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座巨大的九层祭坛，中央凹陷处泛着暗红光芒，宛如干涸的血池。九道黑影悬浮半空，围成一圈，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一步步走入，三名剑修留在门外。
“守好出口。”他说，“我不出来，谁也不准入内。”
祭坛地面冰冷刺骨，每踏出一步，脚下便浮起一道血纹。九道黑影缓缓旋转，目光齐齐锁定于他。
突然，一股灵魂震荡自四面八方袭来，直冲识海！叶尘闷哼一声，膝盖微屈，却未跪倒。他迅速将令印插入地面，灵力顺地脉扩散，稳住心神。
同时，他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令印之上。
血光一闪，令印深处，一道古老灵识烙印被唤醒——那并非他的力量，而是上古大能留下的意志残影，此刻与他的灵识短暂共鸣。
九道黑影齐震，被迫后退半圈。
“藏头露尾，也配称首领？”叶尘抬头，直视祭坛中央最浓的那团黑雾。
黑雾缓缓凝聚，一道身影浮现。
银色面具，黑袍加身，身形修长。他立于西阶，双手负后，声音低沉如铁：“你比我想象中快。”
“夜无殇。”叶尘认出了他。
对方轻笑：“你知道的，从来不多。”
“你困不住我。”叶尘握紧令印，“心魔引已破，你的阵，你的局，都到头了。”
夜无殇摇头：“你以为破了六脉就赢了？”
他抬手指向祭坛深处：“她还在寒潭底下，冰封未解。你若动手，寒潭崩裂，她的魂魄会瞬间消散。”
叶尘瞳孔一缩。
夜无殇继续道：“你走一步，她死一分；你攻一招，她少一息。你敢动吗？”
空气仿佛凝固。
叶尘低头，手指轻轻敲了敲令印边缘。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三息后，他抬头，冷笑：“你连她的气息都模仿不像。”
夜无殇面具下的眼神微变。
“苏璃安的气息，是雪松混着药香，不是你这股腐木味。”叶尘一步步踏上祭坛，“你根本没碰过她。”
夜无殇沉默。
叶尘高举令印，灵识如潮水般涌出，笼罩整个祭坛。
“今天，没人能拦我杀你。”
夜无殇终于抬手，摘下银质面具。
苍白脸上，右眼泛着诡异灰白，左眼漆黑如墨。
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刀，刀身漆黑，毫无光泽。
“很好。”他说，“终于有个值得我认真对待的对手。”
叶尘立于东阶，令印在手，灵识弥漫。
夜无殇站于西阶，刀已出鞘。
祭坛之上，风忽然停了。
叶尘的左手缓缓松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石阶上砸出一个个猩红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