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岩缝里那道暗金光，仍在缓缓外渗。
叶尘的手指微微一颤，指甲缝中的血早已干涸，乌黑地凝结在边缘。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死死盯着那道裂缝。那光并不明亮，仿佛从地底渗出的锈水，一寸寸向前爬行，缓慢得令人心悸，却又似有节奏，像心跳，又像呼吸。
陆明渊站在他身后，月白长衫沾了尘灰，袖口那道剑纹裂开一道口子。他凝视叶尘良久，才开口：“该去处理伤口了。”
“还没看完。”声音沙哑得如同指甲刮过铁皮。
“封印已经开始崩裂，这地方撑不了多久。”
“这阵是我布的，主攻由我定，我得亲眼看着收尾。”叶尘抬起左手，三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断剑的剑柄，一下，两下，三下。动作极轻，却仿佛将整个人钉在原地，神魂未散。
陆明渊不再劝。他清楚，这徒弟一旦开口，九头牛也拉不回。抬手一挥，几名清霄弟子立刻散开，加固外围封印。丹霞谷与灵月阁的人也在收场，抬尸的抬尸，贴符的贴符，火光与符光交错闪烁，岩壁上的影子乱舞如鬼。
可那裂缝中的光，未曾减弱。
叶尘向前挪了半步，腿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他未理会，右手撑住石面，左手又敲了三下剑柄，指尖微颤。体内那缕上古灵识，如同将熄的灯芯，忽明忽暗地游走。他闭眼，灵识顺着地脉探出——不是灵气，不是煞气，也不是死气。那光中渗出的东西，像是被深埋的记忆，断断续续，带着一股陈年腐朽的气息。
“不是封印。”他睁眼，声音低沉，“是容器。”
“什么？”陆明渊皱眉。
“还不清楚。但这光……不是自然生成。”叶尘抬头，“先别封。”
陆明渊盯了他两息，终于点头：“给你一炷香。”
岩缝狭窄，仅容侧身而入。三名低阶弟子刚踏入，脚下石面骤然扭曲，空间仿佛被人狠狠拧了一把，三人瞬间被甩出，一人断了肋骨，两人吐血倒地。
“禁制还在。”叶尘靠在石壁上喘息。断指已发黑，血仍在渗。他咬牙，蘸血在岩壁上画符——三折，回锋，尾带钩。笔画歪斜，可那一笔落下，岩缝中的扭曲竟瞬间平复了一瞬。
“清霄的断节符……”陆明渊眼神微动。
“只能稳三息。”叶尘道。
药无尘这时冲了进来，药篓斜挂肩头，腰间葫芦叮当作响。一把扶住叶尘：“你他妈还活着？我都听说你快咽气了！”
“差一点。”叶尘咧嘴一笑，血从嘴角淌下。
药无尘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往里钻：“让开，我看看。”
“里面有精神侵蚀。”陆明渊拦住他。
“我知道。”药无尘回头，嘴角扯了扯，“但我这双眼睛，本来就不该多活这几年。”
说完，一头扎了进去。
里面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那道暗金光在石壁上蠕动。药无尘闭眼，灵瞳缓缓睁开——眼白褪尽，瞳孔化作琉璃色，仿佛能洞穿一切。他一步步前行，每走一步，鼻尖便滴下一滴血。三步之后，鲜血开始从鼻腔涌出。
“左边，三尺，埋在石中。”他忽然开口。
叶尘在外听见，立刻用断指蘸血，在掌心画出引灵符，隔空一推。一道微弱血光钻入岩缝，正落在药无尘所说的位置。
石块崩裂一角，露出半截玉简。
玉简残破，裂纹密布，刻着断裂的星图，边缘泛着暗金光，宛如某种古老金属的碎片。药无尘伸手轻触，指尖刚碰上，整个人猛然一震，瞳孔缩成针尖。
“有东西在动……不是文字，是记忆。”
他一把抓出玉简，塞进怀中，转身便往外爬。刚一出来，便跪倒在地，鼻血如注，滴落在玉简之上。
“拿去。”他将玉简塞给叶尘，喘得如同破风箱，“再看一眼，我眼珠子就得炸。”
叶尘接过，入手冰凉又微温，仿佛触到活物的皮肉。他闭眼，残存的灵识缓缓探出，轻轻触碰玉简。
识海猛然一震。
八个古字浮现——“九星连珠，幽冥开渊”。
无声无画，唯此八字，如刻入骨髓，直烙神魂。叶尘睁眼，呼吸一滞。
“幽冥渊？”药无尘抹了把鼻血，“不是传说？”
“不是。”叶尘声音低沉，“是禁地。上古封死的绝地，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陆明渊脸色骤变：“这东西不该存在。”
“但它在。”叶尘翻过玉简，背面浮现出一道纹路——扭曲的线条，似蛇似藤，中央一点红，形如曼陀罗。
药无尘盯着那纹，忽然笑了：“我认得。”
“谁的？”
“玄阴宗秘纹。但不是普通标记。”他指向中央那点红，“这是少主级的血印，以活人精血绘制，每一代，仅此一枚。”
叶尘沉默。
他盯着那点红，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三下剑柄。
快，稳，有力。
他忽然想起苏璃最后一次见他时，手腕上的红痕。那不是伤，是烙印。与这纹路，同源。
“他们早就布好了。”他低声说，“不止这一处，不止这一战。”
陆明渊沉声道：“上报联盟。”
“该报。”叶尘攥紧玉简，指节发白，“但他们等这一天，不止十年。”
药无尘擦了把脸上的血，咧嘴一笑：“所以呢？咱们是装瞎，还是……掀桌子？”
叶尘没有回答。
他低头，用断指蘸血，在袖中缓缓描摹那道秘纹。一笔，一划，极慢，极稳。血在布上晕开，如同一句无声的誓约。
外面，封印符开始燃烧，青烟袅袅升起。远处有弟子呼喊，有人清点战利品，有人搬运残骸。胜利的喧嚣仍在继续。
可他知道，有些事，才刚刚开始。
玉简在他掌心，微微发烫。
他忽然抬头，望向西北。
那裂缝中的光，仍在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