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匣又抖了，比上一回更沉，像是里头有人用指节在敲。
叶尘手一紧，袖里的银珠烫得像炭。他没碰匣子，反而退了半步，手指在石台边敲了三下——短、长、短。三年前在断龙谷学的土法子，用来听地气。这震得不对，不是山体下沉，也不是灵气乱窜，是有节奏的，一下接一下，像心跳。
“它在应谁？”他问。
苏璃靠着墙，指尖还泛着黑，蓝火烧过的痕迹没散。她闭了下眼，眉心血莲微闪，再睁眼时，瞳孔泛着淡金，像雪地般的光。她没出声，但叶尘知道她在看。命运之瞳不是白用的，多看一眼，魂就烧一分。刚才那一眼，已经让她嘴角渗出血丝。
药无尘从药篓里摸出半截断香，塞进地缝，点着了。灰烟往上飘，到半空突然打了个旋，歪头往北去了。
“定魂香都往北偏。”他咧嘴一笑，牙根发黑，“看来那边不光有门，还有口气在喘。”
叶尘点头，走回石台，把银珠从袖里掏出来。它还在震，频率和刚才敲的三下对得上。他咬破手指，血滴下去，血珠没散，被银珠吸住，在表面滚了一圈，最后停在一道旧划痕上。
“它认得这道疤。”他低声说，“三年前，我用精血镇它，留下这道印。”
药无尘凑近：“你是说，它还记得你？”
“不是记得。”叶尘摇头，“是它现在能记了。以前是死物，现在……活了。”
苏璃忽然开口：“我刚才看到的，变了。”
两人同时转头。
“门还在冰川底下，但裂得多了。”她抬手在空中虚划，“原来就一道缝，现在七道，像被人拿东西撬过。风雪里有声音，不是风，是……念经。”
“念经？”药无尘皱眉，“谁在那种地方念经？”
“不是人。”苏璃摇头，“像石头开口。”
叶尘没说话，抬手把银珠按进青铜匣的凹槽。咔的一声，符纹亮起，箭头直指北，可颜色变了，从淡青转成暗红，像干透的血。
他立刻拔出银珠，光灭了。
“它在催。”他说，“不是请，是催命。”
药无尘一屁股坐下，解下腰上葫芦，晃了晃，没声。“最后一粒‘静神丹’，刚才喂你了。现在我比你还虚。”他抬头，“你是等它再来一下，还是咱们先动？”
“动。”叶尘已走到墙边，掀开一块松动的石板，摸出一卷兽皮，“但它要的不是我去，是开门。我们得抢在它前头布防。”
兽皮摊开，是张残缺的北境图。叶尘用银珠尖在图上划线，从极北雪原一路拉到寒脊关。
“这儿，万年不动。”他点着图上一块空白，“苏璃看见的门，就在这底下。它不动，是因为被压着。现在有人在撬，地脉震得不对，说明压阵的，要么死了，要么反了。”
药无尘眯眼：“你打算咋办？派人守？那边鸟不拉屎，连个活气都没有。”
“不是守。”叶尘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铃，铃舌是断红丝石磨的，“是预警。我让三队斥候沿这条线埋铃，地脉震过七息，铃响，消息自动传回。”
“北境灯塔。”苏璃轻声说。
叶尘点头：“百里一铃，每铃配个传讯使。铃响就点符，火色不同，震级不同。红是危，黑是灭。”
药无尘吹了声口哨：“你这是要把北线变成一条活蛇，它一动你就知道。”
“不够。”叶尘看他，“你得炼‘抗渊丹’。”
“抗渊？”药无尘脸一垮，“那玩意儿我只在《异物志》见过方子，主药是‘九死莲心’，长在怨气最重的坟堆里，百年开一次，开花时十里活物全死。你让我上哪儿找？”
“我有。”叶尘掏出一只玉盒，打开，里头躺着一朵干枯的黑莲，花瓣蜷得像爪子，“三年前断魂崖底挖的，一直没动。”
药无尘接过盒子，手抖了一下：“你留着它，就为今天？”
“我不知道是今天。”叶尘合上盒盖，“但我知道，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苏璃忽然抬手，按住他肩膀：“你刚才用银珠画图，它没反？”
“没。”叶尘摇头，“我用《九渊引灵诀》第一重，学它的频率，它当我是一块的。”
“那你就是在骗。”药无尘咧嘴，“跟上次骗它让你进识海一样。”
“不一样。”叶尘低声道，“上次骗门，这次骗钥匙。钥匙醒了，就会疑。多用一次，它就越可能咬回来。”
苏璃盯着他：“你还打算用几次？”
“不知道。”他说，“但总得有人攥着刀柄。”
药无尘站起身，把玉盒塞进怀里：“行，我这就去炼。可你得答应我，铃没响前，别往北边凑。你要是死了，我这丹炼出来喂狗？”
叶尘没答，走回石台，把青铜匣翻过来。背面有道细缝，像多年前被人用剑划过。他指甲一抠，缝里冒出一缕黑气，刚冒头，就被他指尖一滴血压了回去。
“这匣子，不只一把钥匙。”他说，“有人比我早来过。”
苏璃走过来，盯着那道缝：“划的角度，左撇子，力道从下往上，像……挣脱。”
“挣脱？”药无尘凑近，“你是说，有人本来关在里头，后来出来了？”
“或者。”叶尘收手，“有人本来在外头，进去了。”
三人没说话。
药无尘先开口：“那现在，我们防的是门里的人出来，还是外头的人把门打开？”
“都防。”叶尘把匣子封好，抱进怀里，“但最该防的，是那个知道怎么开门的人。”
他走到门口，拉开条缝。外头天刚亮，雾没散，林子里有鸟惊飞。
“传讯队今晚出发。”他说，“抗渊丹炼好前，每天测一次银珠震频。它要是再动，我们就得抢在它前头动。”
苏璃跟出来，站他边上：“你会累死。”
“我知道。”他回头，“但总得有人走在前头。”
药无尘在后面喊：“你俩别门口站着煽情，铃还没铸好呢！”
叶尘笑了笑，抬脚出去。
雾扑脸上，冷得扎人。
他忽然停住，低头看怀里的匣子。
它又震了。
这一下，不是银珠。
是它自己，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