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秒，夜无殇还在乱流中挣扎，手指刚触到苏璃的指尖，整个人便猛地一拽，仿佛背后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瞬间被甩了出去。他脑中一懵，心还悬在那两人身上，张口欲喊，喉咙却像被堵住，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站在这个地方——非天非地，四面尽是晃动的影子，如同泡在发霉的浆水里。
脚刚落地，一道剑光便劈面而来。他本能偏头，铁面具“叮”地擦出火星。那剑势熟悉得让他牙根发酸。
“叶尘？”他低吼一声，侧身格挡，兵刃相撞，震得虎口发麻。三招过后，他忽然冷笑：“不对劲。”
对方不语，又是一剑。夜无殇一脚踹开，喘着气嘀咕：“真叶尘打我，顶多戳我两下痒处。你敢往肋下捅？假的。”
话未落，那身影一扭，化作苏璃。白裙轻扬，眉心一点红，眼神却冷得能结霜。夜无殇盯着她迈步的节奏，摇头：“你连她顺拐都学不像。苏璃走路，左脚总比右脚快半拍。你这步子，跟踩了铁锅跳舞似的。”
幻影抬手一掌，他不闪不避。掌风拍在胸口，闷响一声，他连退三步，喉头一腥，血涌上来，咬牙咽下。
他伸手探入怀中，指尖触到一块铁牌。冰凉，边角磨得发亮。取出一看，上面刻着“z-03”，似被无数次摩挲过。他凝视那三字，耳边忽然飘来一句模糊不清的话：“你不是零件……”
声音遥远，却让他心口一抽。
四周光影一转，又一对“叶尘”与“苏璃”扑来。剑快如风，掌利如刀，配合得天衣无缝。夜无殇左挡右闪，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血珠顺着小臂滚落。
他低头看那滴血，忽然笑了：“你们伤我，我或忘。但我血……会记。”
话音未落，那滴血悬于半空，微微发烫。下一瞬，空间裂开一道缝隙，一人从乱流中跌出，背着破药篓，腰间挂满葫芦，发间插着半截竹筷，满脸灰土，笑得像只刚偷完鸡的狐狸。
“哎哟，这不是夜少主？”他抖抖道袍，拍去肩上灰尘，“又被心魔请来喝茶了？”
夜无殇眯眼：“你不是该炼丹？跑这儿送死？”
“送死不至于。”他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在指尖晃了晃，“我是来救你这快散架的脑子。”
“我不需要。”
“那你跟空气打了一百零七场？”他翻白眼，“每赢一次，就忘一段事。上回你还记得姓夜，这回怕是连‘我’字怎么写都得查字典。”
夜无殇沉默。他确实记不清了。刚才那幻影苏璃，怎会穿着他娘生前最爱的裙子？这种细节，不该出现在幻觉里。
那人叹口气，递过药丸：“吃了吧。能稳住你那点意识。有个小问题——得用我的血做引子。用了，我得瞎一阵。不信？”他把药丸塞进嘴里，咬破舌尖，混着血嚼了两下，吐出来，药丸已成暗红，“来啊，我站这儿，不动，不闪，不喊娘。”
夜无殇盯着他，手中长剑微微发颤。
“你要是真疯了，早八百回动手了。”那人抹去嘴角血迹，将药丸按进他掌心，“可你每次见我，都停手。你说，为啥？”
夜无殇没接。
“因为你心里还留着个人样。”那人咧嘴一笑，“你打的不是他们，是你自己。这些影子，全是被你锁在脑子里的‘不该想’的东西。你压得越狠，它们反扑得越凶。”
夜无殇低头看着那颗血药，掌心发烫。
“吃不吃？不吃我可自己吃了。”他作势要抢。
夜无殇一把攥紧，仰头吞下。
药入喉，一股滚烫直冲脑门，仿佛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在脑中搅动。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青筋暴起。与此同时，药无尘身子一晃，双眼瞬间蒙上灰雾，软软倒下。
夜无殇强撑着，伸手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值吗？”他哑声问。
“值啊。”药无尘笑着，眼睛看不见，笑容却亮，“你要是没了，我上哪儿找第二个这么难搞的病人？再说了……”他摸了摸腰间一只葫芦，上面刻着“y-01”，“我答应过，要看着那小子活着。你要是崩了，谁替他挡刀？”
夜无殇瞳孔骤缩。
四周幻影再度聚拢。这一次，“叶尘”开口，声音如冰渣：“你不过是个复制品。连爱都是程序写的。她笑，是因为代码让她笑。她看你，是系统指令。你算什么？”
那些旧日的怀疑翻涌而上，夜无殇手心发紧，呼吸急促。
“他说得对。”幻影苏璃接话，眼神恨意森然，“我最讨厌你。你抢我婚约，逼我吃药，毁我修为。我恨不得你死。”
夜无殇心口猛地一缩，仿佛被人死死攥住，痛得喘不过气。记忆碎片刺入脑海，真假难辨。
药无尘在昏迷中喃喃一句：“傻子……她要是真恨你，当年就不会偷偷给你换药了……”
夜无殇浑身一震。
他低头看怀中之人，又摸了摸那块铁牌。不知何时，铁牌已发烫，紧贴心口，像在燃烧。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发高烧，苏璃把这牌子贴在他额头上，说：“它会保佑你。”
“若我是假——”他闭眼，声音轻得像自语，“那她的血……为何烫我？”
幻影叶尘一剑刺来，直取心口。
夜无殇没有躲。
他将铁牌按在胸口，低声说：“我等他们。”
剑尖停在衣襟前一寸，再也无法前进。四周空间剧烈震颤，幻影碎裂，化作光点飘散。刹那间，药无尘的葫芦与他怀中的铁牌同时亮起，一道星轨划过虚空，一闪即逝。
夜无殇抱着药无尘，靠在一块残碑上。碑上字迹模糊，半句使命被撕去，只剩几个残字。
他低头看着药无尘苍白的脸，忽然笑了：“原来……痛才是活着的证明。”
风从裂缝吹入，带着一丝极淡的药香。
他抬手，轻轻擦去那人嘴角的血。
远处，光影再次扭曲，新的影子正在凝聚。
夜无殇未动，只是将铁牌攥得更紧。
他望着前方虚空，像在等人。
一道金线，从他指尖缓缓伸出，没入时空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