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泪砸地的瞬间，叶尘脚下一滑，并非踩空，而是地面忽然变软，仿佛踏在刚烧开的水面上，泛起无形涟漪。
他心头一紧，猛地向后伸手，想拽住夜无殇。却只抓了个空。那人像被抽去筋骨般，直挺挺地坠入裂缝，连影子都没留下。
“操！”叶尘低骂一声，断愁剑刚抽出一半，整条手臂便被吞了进去——那裂缝已变了模样，旋转着喷涌黑气，宛如沸腾的锅，咕噜咕噜冒着浓雾。
他想稳住身形，脚下却骤然失力，整个人被卷入其中，骨头几乎拧成麻花。
耳边呼啸的不是风，而是一片嘈杂低语，无数声音贴着耳膜嗡鸣，脑仁像是被人用凿子一下下敲击。
“谁家阵法这么缺德？”他翻着跟头，嘟囔出声，“连个落地缓冲都没有？”
眼前光影乱闪，一会儿是叶家后院的老槐树，一会儿是清霄剑派的试剑台，再一晃，竟是药无尘蹲在炉边啃鸡腿——这画面荒唐得离谱，他竟差点信了。
可转瞬之间，那些影像开始皱缩、褪色，如同泡烂的纸张，字迹一点点模糊。
他心里猛地一沉。
“我娘姓啥？”他慌了。
姓……姓柳？好像是。可越想，记忆越空。
“苏璃……苏璃是谁？”他低声呢喃，胸口突然发闷，仿佛忘了呼吸。
断愁剑在背上剧烈震颤，剑格上三只眼忽明忽暗，像即将断电。他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到，脑子便如针扎般剧痛，疼得他眼前发黑。
“我操！”他猛地缩手，金星乱冒。
就在那痛得神志模糊的刹那，脑海中骤然炸开一幅画面——
六岁那年，他蹲在悬崖边，摘下一株蓝紫色的草，手被刺划破，血滴上去，草叶竟缓缓泛出金光。
“这……是我第一次通灵？”他心头一颤。
画面一闪，又被黑雾吞噬。
他咬牙，抄起断愁剑，反手在掌心划了一道。
鲜血涌出，顺着剑身流淌，滴落半空，却未落地，悬停着凝成一点微光。
“疼就对了。”他咧嘴一笑，“疼，说明我还活着。”
白玉兰的香气，青布衫洗得发白，陆明渊板着脸说“此剑不该出”，药无尘啃着鸡腿笑骂“你这身子炼丹都嫌糟蹋材料”
一个个片段拼凑起来，如同从废墟中拾取零件，勉强拼出一个“我是谁”的轮廓。
可当他回头寻找夜无殇时，却见那人飘在远处，双目紧闭，身体不断抽搐，右手死死按在胸口，仿佛护着什么。
更诡异的是，他皮肤下有金线游走，一圈圈缠绕，形成从未见过的符纹。
“这家伙……在重启？”叶尘皱眉。
他刚想动，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冰冷如铁，毫无人气：
“实验体？”他心一沉，“谁在说话？广播坏了吗？”
他攥紧断愁剑，发觉剑身滚烫，中间那块空缺处，竟透出一丝金光，仿佛有人在里面点了一盏灯。
“现在才醒？”他低声嘀咕，“早干啥去了？”
话音未落，四周景象再度扭曲。
这一次，他看见一间银色密室，四壁光亮如镜，中央摆着三口透明铁箱，箱中漂浮着三团模糊人影。
其中一个箱子上贴着纸条：【编号02，基因序列：叶-尘，激活状态：沉睡】。
“我？”他瞳孔骤缩，“我小时候长这样？跟腌菜似的？”
一个白袍背影立于高台前，手指在光屏上滑动，低声念道：“双生体同步失败，第三次销毁。01号情绪波动异常，需加强抑制。”
紧接着，是夜无殇蜷缩在墙角的画面：脸上布满伤疤，手中紧攥半块碎玉，一遍遍喃喃：“我不是武器……我不是……”
叶尘心头一震。
“所以……他也不自愿愿的？”
他想再看，眼前却骤然一黑，脑子像被抽走一根线，记忆再次模糊。
“不行，再这么下去，连自己叫啥都要忘了。”他一巴掌拍在胸口，咳得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缕幽香钻入鼻尖。
白玉兰。
他猛地抬头，看见一根细若游丝的光，飘荡在黑雾中，一端缠绕在他手腕，另一端……似乎指向某个方向。
“苏璃？”他低声呼唤。
那丝线轻轻一颤，像是回应。
随即，虚空中浮现三个字，由光点拼成，一闪即逝：
信自己。
叶尘怔住。
那三个字如钥匙，咔哒一声，捅开了他脑海中某道锁。
上古灵识骤然苏醒，不再躲藏，开始自行推演。无数信息涌入脑海——灵气如何流转，时间如何回环，因果在何处断裂……一切纷乱不堪，却在这混乱中，他捕捉到一丝秩序。
“混沌不是乱。”他喃喃，“它在……重装。”
像一台坏掉的机器，强行重启。
他们三人，正是系统中标红的异常程序，随时会被清除。
“所以这旋涡，是个格式化？”他苦笑，“谁写的这破系统？连个撤销键都不给？”
他抬头看向夜无殇，却发现那人睁开了眼，眼神空洞，直勾勾盯着他，口中低语：“实验体01，检测到异常波动，执行清除协议。”
“喂！”他大喊，“醒醒！我是叶尘，不是编号！”
夜无殇不动，抬手一掌，黑气凝成利刃，劈头盖脸砸来。
叶尘侧身闪避，断愁剑横挡，震得虎口发麻。
“你这人刚和好就翻脸？”他边闪边骂，“刚才那滴金泪是演的吧？”
夜无殇不语，攻势愈发狠厉，招式竟是他的剑路，却被扭曲成阴毒之招。
“你还偷学我功夫？”他边打边啐，“抄都抄歪了！”
他一边闪躲，一边紧盯那根带着白玉兰香的丝线。那头……似乎连着夜无殇的眉心。
“难道……苏璃用这东西拴着我们？”他心头一动，“她还活着？在帮我们？”
他不再硬拼，反手将断愁剑插入黑流，借力一荡，腾空躲过一记横扫。
落地时，他故意松肩，露出破绽。
夜无殇果然中计，一掌直轰心口。
掌风将至，叶尘猛然出手，扣住他手腕，顺势将那根香丝往两人之间一扯。
“你不是认编号吗？”他直视夜无殇双眼，一字一顿，“编号01的娘，死前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
夜无殇动作一僵。
瞳孔骤缩，仿佛被利刃刺中。
“你……你怎么知道……”他声音发颤。
“因为她也是我娘。”叶尘低声道，“你忘了，我没忘。”
夜无殇浑身剧震，额头青筋暴起，像是在与谁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他喉咙里发出闷吼，右手突然掐住自己脖子，仿佛要堵住嘴。
叶尘没有松手，反而攥得更紧。
“听着，”他说，“不管谁给我们写这破程序，现在——我来改。”
他抽出断愁剑，不指向夜无殇，而是剑尖对准自己心口。
“信自己。”他低语，“不是信命，是信自己选的路。”
剑尖微颤，鲜血涌出，顺着剑身流淌，滴落在那根香丝上。
丝线骤然亮起，金光顺着三人眉心连成三角。
夜无殇身体一震，眼中的空洞缓缓退去，透出一丝清明。
他低头看手，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已染上叶尘的血。
“我……”他张了张嘴，“我不是……武器。”
话音落下，四周黑雾骤然安静。
旋涡转动变缓，仿佛齿轮被卡住。
可就在这片刻宁静中，叶尘察觉不对。
那根白玉兰的丝线，正一点点变淡。
他抬头望去，那点微光，如风中残烛，即将熄灭。
“别走。”他伸手去抓。
“记住……我们从没分开过。”
光，断了。
他手停在半空。
夜无殇站着，喘息剧烈，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仿佛刚从梦中爬出。
叶尘低头看剑，剑格上三只眼，中间依旧空着，可边缘已泛起金光，似将填满。
他刚想开口，脚下猛然一震。
抬头望去，黑雾深处，浮现出一座巨大黑影——
一座塔，通体漆黑，塔顶悬着一只巨眼，三瓣瞳孔，正缓缓睁开。
叶尘心头一沉。
断愁剑在他手中剧烈震颤，如同示警。
夜无殇抬起手，指向那塔，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
“那是……我们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