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殇的冷笑还在耳畔回荡，叶尘却无暇理会。他眼中唯有苏璃，心跳急促如鼓，再不施救，她便真的要没了。
苏璃的呼吸愈发微弱，手背上的凤凰血痕却越来越亮。叶尘的手抖得厉害，却仍稳稳掏出金针。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一句话反复撞击：救她，必须救她。这是他还她的命，也是他活着的最后一点理由。
针尖即将触肤时，一滴血凝于其上，圆润如珠，悬而不落。
他的手稳得不像活人，指节泛白，小臂青筋暴起。双眼未眨，呼吸停滞，仿佛整个人被钉在原地。心中只有一念：让她睁眼。
药无尘趴在地上，半张脸已被金纹吞噬，口中仍断续低语：“第七式……回阳引……别扎命门，绕膻中三寸……画圈……不是真画圆！是意念绕！”
“闭嘴。”叶尘嗓音嘶哑如裂布，“再出声，我挖你另一只眼。”
药无尘咧嘴一笑，咳出一口带金丝的血，竟还笑得出来：“行啊，等我死了，把我塞进你家祖坟，就说我是你二叔，省得你一个人冷清。”
叶尘眉头微挑，未作回应。依言而行，凝神静气，金针在膻中上方三寸缓缓旋转，动作轻柔，宛如哄睡婴孩。
他舌尖一咬，喷出一口精血，顺着针尖渗入苏璃眉心。她身体猛然一颤，七窍黑血尽数倒流，皮肤下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似瓷器将碎。
“第一针，神阙。”他低声开口，落针。
针碎成粉。
“第二针，膻中。”再刺。
针断，血溅。
“第三针，命门。”换针再入。
这一针落下，苏璃睁开了眼。
瞳孔深处掠过一只血色凤凰，转瞬即逝。她未言语，只轻轻摇头，手指微动，欲抬却无力。
叶尘咬牙：“别动。撑住。”
“你就撑这么一会儿？”药无尘喘息着撑起身子，“我都快烧成炭了，你还在这演情深？快！她心脉快裂了，慢半拍，她不是炸，是化成灰！”
叶尘不语，一根接一根换针，每一根都沾着他喷出的血，每一针都落在生死关头。他凭灵识前行，如踏雷夜行，错一步，万劫不复。
第四针，气海。
第五针，关元。
第六针，中极。
每扎一针，苏璃身躯便轻颤一次，裂纹也淡去一分。可叶尘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指开始不受控地颤抖。
“第七式……回阳引……”药无尘声音断续，金纹已爬至脖颈，“别直刺……绕……意念绕三圈……像哄孩子……轻……慢……”
叶尘闭眼，深吸一口气。
忽然轻笑，声音极低：“小时候你发烧，我守着你，你说让我带你转圈。”
苏璃的睫毛微微一颤。
他睁眼，金针悬于膻中之上，不刺不压，只缓缓画圈。一圈，两圈，三圈。
真稳住了。苏璃的呼吸由乱转平，终于如风拂湖面，泛起一丝活气。
“第八针，封阙。”落针。
成。
“第九针，通幽。”
入，稳。
“第十针，归藏。”
她指尖轻轻勾了下他的袖子。
叶尘眼眶一热，低头假装调针。
药无尘躺在地上，气息将绝：“行……快成了……等她醒……帮我……守药谷……”
话未说完，身子一软，金纹覆心，再无声息。
叶尘未回头，手未停。
第十一针，落。
苏璃的裂纹几近消失，气息渐稳。
只剩最后一针——天枢，十二死穴之一。
就在此刻，夜无殇动了。
他始终立于远处，面具下嘴角微扬，手指捏住一块黑晶石，轻轻一压。
星域剧震。
光扭曲，空间撕裂，星辰炸为尘灰。一股巨力从四面八方碾来，欲将一切化为虚无。
“维度炸弹。”叶尘瞳孔骤缩。
灵识飞转，爆炸仅余03息。
他救不了最后一针。
救不了药无尘。
也来不及带苏璃逃离。
但他还有剑。
念头一闪，断愁剑出。他转身，灵力灌注剑身，剑锋划破虚空，在爆炸临界刹那，斩出一道发丝般的裂隙——时间，被切开。
他一把抱起苏璃，顺手捞起药无尘的尸身，狠狠掷入其中。
“走！”
裂隙闭合的瞬间，夜无殇的笑声传来：“你以为你能逃？星域在塌，时间都会死。你送她进去，不过是让她多活一秒——然后在虚无里烂成渣！”
叶尘不语。
他转身，断愁剑横于身前，剑尖直指夜无殇。
下一瞬，他怔住。
血珠悬于半空，火光凝成一朵花，夜无殇的笑卡在喉间，连飘落的曼陀罗花瓣，都定在离地三寸。
时间，停了。
他低头看手，又看剑。
剑身裂纹中，青光流转，浮现两字——“时茧”。一闪即逝。
他闭眼，灵识扫过。非幻，非真，是真实停滞。整个星域，唯他可动。
他缓缓吐气。
那口气在空中荡开一道极淡的涟漪。
睁眼时，眼中无悲无怒，唯余冷意。
冷如铁，冷如那斩断时间的一剑。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断愁剑拖地而行，划出细长痕迹，青光在刃上跃动，似低语呢喃。
夜无殇面具之下，呼吸早已紊乱。可此刻，连呼吸也停了。
叶尘站定，剑尖抵住他咽喉。
“你说她会在虚无里腐烂？”声音轻，如闲谈，“那你可知何为虚无？”
不待回应，剑尖微压，破皮。
一滴血挂在刃上，圆润如珠。
“你炸星域，想让她死。”他继续道，“可你忘了，她能活，是因为有人肯疯，肯死，肯用一条条命，将她从鬼门关硬生生拽回来。”
他回头望了一眼裂隙闭合之处。
“而你，连疯都不敢，只能躲在面具之后，拿别人的命，赌你那点扭曲的执念。”
收剑，转身，走向药无尘倒下的地方。
那人半张脸被金纹吞噬，胸口几乎不动。嘴角仍挂着带金丝的血，仿佛死前还在笑。
叶尘蹲下，伸手合上他的双眼。
“你说要喝她酿的酒。”他低声说，“等她醒来，我一定让她酿一坛，倒在你坟前。”
站起身，握紧断愁剑，扫视这片凝固的星域。
悬空的碎片，静止的火焰，定格的敌人，还有那道即将消散的裂隙。
他知道，这静止撑不了多久。
他也知道，裂隙那头的苏璃，正在与死神抢命。
这一剑斩开的，不只是时间。
是命。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敲了两下剑身。
这个动作，他做了十几年。
熟得如呼吸，如心跳，如活着本身。
断愁剑嗡然一震，青光暴涨。
他缓缓举剑，剑尖指向天穹。
“既然时间停了……”
他低声说。
“那就让我，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