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锋在体内转动,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宋歌的意识在迅速涣散。
她看着近在咫尺、满脸得意与贪婪的陆熙铭,鲜血从嘴角不断涌出,却还是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气若游丝:“咳……没想到……你竟也肯……下功夫……修习这‘鸡肋’的幻术……”
陆熙铭欣赏着她濒死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回答:“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他眼中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宋歌,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感谢你,感谢你这一世如此‘努力’,如此‘用心’地修行。你变得越强大,修为越高深,我就越高兴!因为这一切——你苦修得来的灵力,你淬炼的体魄,你强大的灵魂——很快,就都将完完全全,属于我了!哈哈哈!”
他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暴雨雷鸣中显得格外刺耳和癫狂,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吞噬宋歌一切后,登临绝顶的景象。
“这一世,你的成长远超我的预期,而我也未曾懈怠!只要得到了你的全部,融合你的修为,我便有了与天道争锋,窥探真正长生的资本!”
宋歌忍着剧痛,冷冷地泼下一盆冷水:“你……想得太美了……”
“我想得美?”陆熙铭止住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充满了怜悯与不屑,“愚蠢的是你,宋歌。重生一世,你以为改变了轨迹,避开了前世的死局,就能逆天改命?到头来,不过是让我这顿‘盛宴’,变得更加丰盛可口罢了!你终究,还是为我做了嫁衣!”
说罢,他眼中杀意与贪婪再无保留,空着的左手五指成爪,幽暗的灵力缠绕其上,带着抽取灵魂般的恐怖吸力,径直朝着宋歌血肉模糊的胸膛掏去!
他要趁她生机未绝,强行剜出她的金丹,抽取她的本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饱含焦急、愤怒与决绝的怒吼如同惊雷般炸响!
一道身影以近乎燃烧生命的速度,从侧面残破的看台阴影中猛然窜出!
他全身笼罩在一层淡金色的、明显透支生命换来的短暂光华之中,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陆熙铭!
陆熙铭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宋歌身上,根本没料到此时此地还会有如此决绝的突袭!
猝不及防之下,他被这道身影狠狠撞中,那凝聚了偷袭者全部力量的一击,竟将他逼得踉跄后退了半步,抓向宋歌的手也偏离了方向!
“噗——!”偷袭者自己也因这全力冲撞和陆熙铭护体灵力的反震,喷出一大口鲜血,但他死死挡在了宋歌身前,将其护在身后。
暴雨冲刷着来人苍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也照亮了他那张清冷而此刻写满决绝的面容。
“顾远?!”陆熙铭稳住身形,看清来人,脸上的肌肉瞬间扭曲,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暴怒,“是你?!你找死吗?!”
顾远又咳出一口血,身体微微摇晃,气息萎靡,显然刚才那一下对他负担极重。但他寸步不让,染血的目光死死盯着陆熙铭,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陆熙铭……你要杀她……”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如同誓言:
“先杀我。”
陆熙铭看着这个一直被他视为棋子、用其母亲性命轻易拿捏的表哥,此刻竟敢忤逆自己,还摆出这副拼死护花的姿态,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情深义重!顾远,你以为你挡得住我?既然你自寻死路,那我就成全你们!”
狂暴的杀意,再次将顾远和奄奄一息的宋歌一同笼罩!
眼见陆熙铭杀意已决,滔天灵力再次凝聚,重伤的顾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硬拼根本挡不住陆熙铭片刻。
他唯一的用处,或许就是用这条命,为宋歌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宋歌……”顾远最后回头看了宋歌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愧疚,有诀别,更有不容置疑的催促。
下一秒,在陆熙铭惊愕的目光中,顾远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张开双臂,不退反进,整个人如同捕猎的蛛网,主动扑向了陆熙铭!
他周身那淡金色的光华瞬间燃烧到极致,但这光芒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化作无数道肉眼可见的、带着强烈束缚意味的淡金色锁链,如同有生命般疯狂缠绕上陆熙铭的四肢、躯干乃至脖颈!
“缚魂锁!你竟敢炼化本命精血催动它?!”陆熙铭又惊又怒,他认得这招,这是一种极其霸道且代价巨大的困敌禁术,以自身精血神魂为引,化作枷锁,困敌亦困己!
此刻的顾远,是在用自己残存的生命和灵魂作为牢笼!
淡金色锁链深深勒入陆熙铭的灵力护罩,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竟真的将他狂暴的动作硬生生拖住、禁锢!
顾远本人更是七窍都开始渗出鲜血,气息以惊人的速度衰败下去,但他咬紧牙关,死死缠住陆熙铭,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就是现在!宋歌!!”
被护在身后的宋歌,目睹顾远这惨烈决绝的一幕,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
她明白顾远在用生命为她争取时间,她没有时间悲伤或犹豫!
宋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强忍着心脏被贯穿的剧痛和体内肆虐的毒素,将所有的杂念、痛苦、不甘尽数压下!
她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冰冷,仿佛回归了剑道最本源的状态。
是的,她还有最后的底牌。
并非之前任何显露过的术法,而是她这一世,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结合两世感悟,于剑道尽头窥见的一丝真正属于自己的——“道”的雏形。
代价,或许是她的所有。
“昭心!”她心中默念。
那柄与她心意相通、此刻黯淡插在一旁的古剑昭心,发出一声微弱却清越的嗡鸣,化作一道流光飞回她的手中。
剑柄入手冰凉,却仿佛与她残存的生命力产生了共鸣。
宋歌双手握剑,将其缓缓举过头顶。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相反,她周身所有的灵力、血气、乃至那燃烧生命换来的最后力量,都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毫无保留地注入昭心剑中!
剑身没有变得耀眼,反而愈发古朴内敛,但剑尖所指之处,空间开始无声地扭曲、湮灭!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超脱了这个世界规则的“意”在凝聚。
陆熙铭正在疯狂挣扎,震得顾远身上的锁链寸寸断裂,顾远已如风中残烛。但他感受到宋歌那边传来的、令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恐怖剑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不!你不能——!”
“天地……一剑。”
宋歌轻声吐出这四个字,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法则的重量。
她挥剑了。
动作很慢,很稳。
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仿佛蕴含着混沌初开又万物寂灭意境的剑气,脱离了昭心剑,向前斩出。
它不快,却仿佛锁定了时空。
它不响,所过之处却连声音和光线都被吞噬。
陆熙铭瞪大眼睛,看着那道剑气缓缓飞来,他拼命运转所有灵力,甚至燃烧更多本源想要挣脱顾远的束缚躲开,但那淡金色锁链在顾远生命最后的燃烧下,竟异常顽强!
“不——!!!”在陆熙铭绝望而不甘的咆哮声中,那道看似缓慢的剑气,轻轻掠过了他的身体。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下一刻,陆熙铭脸上的表情凝固,眼中神采迅速消散。
他的身体,从被剑气掠过的位置开始,如同沙堆般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化为最细微的尘埃,连同他所有的灵力、魂魄、以及那疯狂的执念,彻底湮灭在天地之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真正的,形神俱灭。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那耗尽所有的淡金色锁链彻底崩碎,顾远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顾远!”宋歌嘶声喊道,再也支撑不住,手中昭心剑坠落,她自己也踉跄着扑倒,却正好接住了顾远倒下的身体。
顾远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脸色灰白,生命之火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他躺在宋歌怀里,吃力地抬起染血的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只能轻轻拂过她额前被雨水血水浸湿的发丝。
“……对不起。”他看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愧疚与温柔,“从一开始……就骗了你。”
宋歌紧紧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泪水终于混合着雨水滚落,她用力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早就不生气了……真的,早就不生气了。”
顾远似乎释然了一些,气若游丝地继续道:“我妈妈……被陆熙铭囚禁在……北边……黑石崖下的秘密据点……拜托你……救她出来……”
“我答应你!我一定救她出来!”宋歌哽咽着,用力点头。
得到她的承诺,顾远眼中最后一丝牵挂似乎也放下了。
他深深地、眷恋地看着宋歌近在咫尺的脸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宋歌……我……喜欢你。”
宋歌的泪水决堤而下,她低下头,在他冰凉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然后贴在他耳边,用无比清晰、无比温柔,却又带着无尽悲伤的声音,说出了那句他等待了太久,也让她认清了自己内心的话:
“我知道。”
“顾远,听好了……”
“在所有活着的人中,我最爱你。”
顾远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随即,那灰败的眸子里仿佛有最后一点星光亮起,然后缓缓黯淡下去。
他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心满意足的弧度。
手臂无力地垂下。
最后一丝气息,消散在冰冷的雨夜中。
他安静地躺在宋歌怀里,仿佛只是睡着了,脸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
宋歌紧紧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将脸埋在他肩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无声的恸哭淹没在滂沱的暴雨和渐息的雷鸣之中。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与战斗痕迹,也仿佛要冲刷尽这无尽的悲伤与离恨。
远处,天边隐隐泛起一丝微光,漫长而血腥的一天,终于将要过去。
但有些人,永远留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