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穹顶的过滤层，在内部空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墨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触控屏上划过，放大着废墟的三维扫描图。
屏幕中央，原本的天际公寓已经崩塌成巨大的混凝土和钢筋的山丘。但在山丘的顶端，穹顶之下，一片区域仍然屹立——那是原40层顶楼复式的地基部分，大约两百平米的结构奇迹般地在坍塌中保存下来，像巨兽骸骨上最后一根完整的肋骨。
聚变电池。陈远舟留下的终极能源装置，理论上可以为一个中型社区提供数十年电力。
“还有这个。”苏沐晴指向扫描图上的一个亮点，“生命信号。不是人类，是设备？或者说，某种生物与机械的混合体。”
亮点位于顶楼区域的中心，正好是陈远舟控制室的位置。但扫描显示，那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独立的、蛋形的封闭结构，直径约五米，外壳材料未知——扫描波无法完全穿透。
“是陈远舟的‘最后庇护所’吗？”鬣狗凑近屏幕，“他可能把自己封在里面，等待”
“等待有人完成他的工作。”林墨接过话，“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信号？我们在顶楼那么久，从来没检测到这个结构。”
“可能是在硬断连后才激活。”陈博士推测，“一种保险机制：当园丁系统被切断，真正的遗产才浮现。陈远舟预见了园丁会干预，所以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了最后。”
最重要的东西。可能包括：完整的潘多拉项目研究数据，对抗园丁的方法，甚至可能是逆转病毒或催化剂的线索。
“我们必须上去。”林墨说，“但路径呢？”
扫描图显示，从穹顶到顶楼残存区域，没有直接通道。唯一的连接是穹顶的支撑结构——四根粗壮的合金柱，从顶楼区域向上延伸，支撑着整个穹顶。但那些柱子是光滑的，没有攀爬点，而且承受着巨大的结构压力，任何不当操作都可能导致穹顶崩塌。
“空间转移？”苏沐晴提议，“你能直接把我们转移到顶楼内部。”
“风险太大。”林墨摇头，“那个蛋形结构有未知的防护，我的空间能力可能无法穿透。而且，如果我们贸然进入一个完全未知的环境”
“那就先侦察。”鬣狗说，“用微型机器人，或者让我去。我可以用绳索从穹顶边缘垂降，从外部勘察。”
“外部风险同样大。”苏沐晴的感知扫描着那片区域，“检测到多重能量场：电磁屏障、生物识别扫描、甚至可能有空间扭曲防御。陈远舟把他的最后堡垒设计得比银行金库还严密。”
讨论陷入僵局。顶楼就在他们脚下几十米处，但却像隔着天堑。
这时，医疗区传来消息：老王醒了。
林墨和苏沐晴立即过去。老王躺在简易病床上，左腿打着简陋的固定架——钢筋贯穿伤在末世条件下几乎是不可能完美处理的，但陈博士用了所有能用的方法，加上从废墟药库获取的抗生素，至少保住了腿和命。
“我听说了。”老王的声音虚弱但清晰，“你们想拿下顶楼。有个信息你们可能不知道大厦的设计图有个隐藏细节。”
他示意陈博士拿来纸笔，艰难地画着：“天际公寓的核心筒不是实心的。里面有维修通道，直径一米，从地下室直通楼顶设备层。原本是给未来升级预留的，一般图纸上不标注。”
“但在坍塌中”林墨皱眉。
“核心筒是整栋楼最坚固的部分。”老王说，“设计能抵抗八级地震。即使大楼崩塌，核心筒很可能保持贯通。而且，它的一端应该就在我们脚下。”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地面。穹顶建立在原顶楼区域之上，那么核心筒的顶端应该就在穹顶某处。
“穗，扫描穹底结构。”
扫描波向下渗透。几秒后，结果出来：在医疗区下方三米处，确实有一个直径12米的圆柱形空腔，垂直向下延伸，深度无法探测，因为扫描在五十米后被强烈干扰屏蔽。
“干扰源是什么？”
“未知能量场，与蛋形结构发出的信号同源。”穗回答，“可能是陈远舟设置的防御，防止扫描探测。”
“那就意味着核心筒确实是通道。”林墨眼中闪过光芒，“而且陈远舟特意保护了它，说明它可能是预设的访问路径。”
“但同样可能是个陷阱。”苏沐晴提醒，“如果是预设路径，园丁也可能知道。他们可能在另一端等着。”
“那就做好战斗准备。”鬣狗已经检查武器，“给我一支小队，我先下去探路。”
“不。”林墨摇头，“这次我打头阵。我的能力能应对突发情况。苏沐晴第二，她的感知能提前预警。鬣狗，你带五人小队第三批，负责支援和撤退掩护。陈博士留在上面指挥。”
计划迅速制定。工程组在医疗区下方开凿入口——不是暴力破坏，而是精细切割，避免影响穹顶结构。两小时后，一个完美的圆形开口出现在地板上，露出下方的金属井壁。
林墨第一个下去。不是用绳索，而是空间转移——直接出现在井底十米处，悬浮在半空，照明棒的光芒照亮周围。
确实是维修通道。金属墙壁光滑，有简易的攀爬梯，但很多梯级在坍塌中变形或脱落。通道向下延伸，深不见底，但向上被混凝土封死了，那是坍塌的主楼结构。
他抬头，对通讯器说：“通道完好，可以下来。但注意，梯子不全，需要辅助工具。”
苏沐晴第二个下来，用绳索辅助。她的感知全开，扫描着通道的每一个细节：“墙壁内部有线路管道，大部分损坏。空气流通，有轻微的对流，说明另一端有开口。”
“检测到生命信号吗？”
“微弱。但不是人类，是机械？或者说，有生物成分的机械。”苏沐晴指向下方，“来源在底部，距离大约六十米。”
六十米。二十层楼的高度。在完全黑暗、未知的垂直通道中。
林墨开始向下移动，不是攀爬，而是用空间能力制造临时的“台阶”——在空气中凝结出微小的空间平台，每一步踩上去都坚实如地面。这是能力增强后的新应用：短暂地固化空间。
苏沐晴跟在他身后，绳索作为保险。她的感知像探照灯般扫描前方，提前发现每一个可能的危险：松动的梯级，裸露的电线，结构裂缝
下降到三十米时，苏沐晴突然停住：“等等。墙内有东西在动。”
林墨立即静止。照明棒的光芒下，金属墙壁光滑如镜，看不出异常。但苏沐晴的感知捕捉到了：墙壁内部，管道之间，有细小的、节肢状的生物在爬行。
“是深蓝的生物清洁系统。”陈博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通过通讯器，“一些高级实验室会培养微型生物，负责清理管道内的污垢和微生物。理论上无害，但如果受到威胁”
话音未落，墙壁上突然出现一个小孔，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甲壳类生物爬了出来。它通体银白色，有六对细足，头部有一对复杂的复眼。它在墙面上停留片刻，然后迅速爬向林墨。
林墨没有动，让苏沐晴的感知判断威胁程度。
“没有攻击意图。”苏沐晴说，“它在检测？感知我们的生物特征？”
小生物爬到林墨脚边，触角轻轻触碰他的鞋面，停留几秒，然后转向苏沐晴，重复同样的动作。完成后，它发出一种高频的鸣叫——人耳几乎听不见，但苏沐晴能感知到那种振动。
鸣叫后，墙壁上的小孔突然扩大，更多同样的生物涌出，但不是攻击，而是列队。
它们在墙面上排列成两行，像仪仗队，从他们所在位置一直向下延伸，形成一条“生物通道”。
“它们在引导我们。”苏沐晴难以置信，“陈远舟设计了这些生物作为向导。如果来者是他认可的人”
“或者他预设程序认可的人。”林墨补充，“比如，空间能力者，或者生命感知者我们正好符合。”
他们继续向下，沿着生物通道。小生物们安静地跟随，保持距离，但随时准备反应。通道越来越深，空气逐渐变得凉爽干燥——这是人工环境控制的迹象。
下降到五十米时，通道突然转弯，从垂直变为水平。前方出现一扇门。
不是普通的金属门，而是一种生物质感的门——表面有脉动的纹路，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外壳。门上没有把手，没有锁孔，只有一个手掌形的凹陷。
“生物识别锁。”陈博士分析，“需要特定dna或生物特征。”
林墨看向苏沐晴。她走上前，将手放在凹陷处。
门没有立即反应。但苏沐晴感觉到手掌下有微小的针刺感——取样。门发出柔和的光芒，一个声音响起：
“生物特征确认：生命感知型觉醒者，基因序列匹配深蓝档案编号l-719。准入权限：二级。”
门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的空间。
不是他们预期的房间，而是一个过渡舱。类似太空船的气闸舱，内部空间狭小，墙壁是某种白色生物材料，柔软而有弹性。对面还有一扇门。
两人进入后，身后的门关闭。
“消毒程序启动。请勿移动。”
微细的雾气从墙壁渗出，带着淡淡的臭氧味。雾气接触皮肤时有轻微的刺痛感，但很快消散。五秒后，雾气被抽走，对面门打开。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这不是一个实验室，也不是一个控制室。
这是一个花园。
一个完全封闭的、人工照明的室内花园。面积大约一百平米，天花板模拟着蓝天白云，柔和的人造阳光从“天空”洒下。地面上是真实的土壤，种植着各种植物：蔬菜、水果、药用草本甚至还有一小片水稻。
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温度适宜，湿度恰到好处。在花园中央，有一个小池塘，清水潺潺，几条鱼在游动。
而在花园尽头，靠墙的位置，是那个蛋形结构。
近看之下，它更像一个巨大的茧。表面是半透明的，能看到内部模糊的影子，但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从茧中延伸出许多管道和线缆，连接着花园的各种系统：灌溉、照明、通风
“自循环生态系统。”苏沐晴喃喃道，“陈远舟把自己封在里面，但维持着这个花园为什么？”
林墨走近蛋形结构。透过半透明的外壳，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形轮廓，坐在某种椅子上，一动不动。是陈远舟吗？他还活着吗？
“欢迎。”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不是从蛋形结构内部，而是从花园的扬声器系统。声音是合成的，但异常自然，带着温和的老年男性音色。
“我是陈远舟设计的辅助ai，代号‘园丁07’——是的，我用了他被授予的代号，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我继承了他的使命。”
“陈远舟在哪里？”林墨直接问。
“在茧内。”ai回答，“处于深度休眠状态。不是死亡，也不是完全活着。他的身体已经停止代谢，但大脑活动以最低限度维持。这是一种等待状态。他在等待有人能完成他的工作，然后唤醒他，或者让他安息。”
“什么工作？”
“对抗园丁组织，阻止潘多拉计划的最终阶段。”ai的声音平静，但内容惊心，“陈远舟最初参与了潘多拉计划的设计，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个计划的真实目的不是拯救人类，而是‘筛选’和‘重塑’。他试图从内部破坏，但被园丁察觉。所以他在天际公寓建立了这个秘密据点，继续他的研究——研究如何逆转催化剂效应，如何治愈被病毒和催化剂改变的生命，以及如何摧毁园丁的数据网络。”
苏沐晴看向林墨，两人眼中都有同样的震惊。陈远舟不是加害者，他是反抗者，是被迫参与罪行的赎罪者。
“他留下了什么？”林墨问。
“三样东西。”ai说，“第一，完整的研究数据，包括病毒原始序列、催化剂配方、逆转剂的研究进展。第二，对抗园丁的工具：一种能够干扰园丁控制信号的装置原型，以及深蓝内部叛变者的名单。第三”
蛋形结构的表面突然变得透明。内部，陈远舟的身影清晰可见——他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着眼睛，表情平静，像在沉睡。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手中捧着的东西。
一个金属盒子，表面有复杂的纹路。
“第三，是这个。”ai说，“潘多拉计划的‘钥匙’——原始病毒和催化剂的源头样本，以及‘园丁理事会’的成员dna档案。陈远舟在被迫交出研究前，秘密保留了这些。这是扳倒园丁的唯一证据。”
证据。扳倒。
“园丁理事会是由真人组成的？”林墨抓住关键，“不是ai，不是神秘组织，是具体的人？”
“是的。”ai回答，“十二个人，分散在世界各地，在末世前就掌控着深蓝和其他生物科技公司。他们设计了这一切，然后躲进了预设的避难所，观察着世界的变化，等待着‘新人类’的诞生，然后重新统治。”
真相令人窒息。末世不是意外，是精心策划的屠杀和重塑。而策划者，现在可能还活着，在某个安全的堡垒里，观察着他们的实验场。
“如何打开这个茧？”林墨问。
“需要两个条件。”ai说，“第一，空间操控能力达到四级以上——你已经符合，刚才的固化空间操作证明了这一点。第二，生命感知能力达到三级以上——你也符合，苏沐晴女士。同时满足两个条件，才能安全开启休眠舱，而不触发自毁程序。”
自毁程序。陈远舟最后的手段：如果不能被正确的人打开，那么茧和里面的东西都会销毁，不让园丁得到。
“那我们现在可以打开吗？”
“技术上可以。”ai说，“但建议先完成一件事：激活花园的完全自循环模式。一旦茧打开，其维持的系统将关闭，花园需要独立运行。而且，开启过程会消耗大量能源，需要确保能源稳定。”
林墨看向这个微型生态圈。如果激活独立运行，它能维持多久？
“设计运行时间：五十年。”ai回答，“足够一个小型社区长期生存。实际上，这个花园和你们上面的穹顶是配套系统——花园负责食物生产，穹顶负责居住和防御。陈远舟设计的是一个完整的微型文明摇篮。”
完整。从能源到食物，从居住到防御，甚至还有对抗敌人的武器和研究。
这就是陈远舟留下的遗产：不是武器库，不是金山银山，而是一个可以真正重启文明的种子。
“激活独立运行需要什么？”
“需要将花园的系统与顶楼残存的聚变电池完全连接，同时重写控制协议，脱离园丁可能的远程控制。”ai调出控制界面，“这个过程需要时间，而且可能被园丁检测到。”
“那就尽快。”林墨已经做出决定，“苏沐晴，你协助ai进行系统重写。我上去组织工程队，开始连接聚变电池。”
“那茧”
“等一切就绪再打开。”林墨说，“陈远舟等了这么久，可以再等几天。而我们需要确保，打开茧的时候，不会让一切暴露在危险中。”
计划确定。苏沐晴留在花园，开始与ai协作。林墨返回穹顶，组织工程队，开始从维修通道铺设电缆和管道，连接花园与聚变电池。
工作持续了一整天。在黑暗的通道中，在危险的废墟环境下，137人几乎全员参与：工程师铺设线路，普通人搬运材料，防御队警戒周围
当夜幕再次降临时，连接完成了。
聚变电池的能源通过新铺设的超导线路注入花园系统。ai报告：“能源连接稳定，系统重写完成90。预计两小时后可完全脱离园丁网络。”
两小时。然后，他们将拥有一个完全独立的、自给自足的生存基地。
但就在庆祝前，苏沐晴的感知突然报警。
“检测到大规模生命信号接近！”她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紧张而急促，“不是人类，不是攀爬者是别的东西。从地下，四面八方，速度很快！”
林墨冲到穹顶边缘，看向下方的废墟。
月光下，废墟的表面在蠕动。
不是地震，不是幻觉。混凝土碎块被推开，钢筋被扭曲，无数个东西从废墟深处涌出。
那些东西有着金属的光泽和生物的形态，像巨大的昆虫，又像机械构造体。它们的大小从狗到汽车不等，形态各异，但都有尖锐的肢体和武器化的前肢。
最令人恐惧的是它们的数量——成百上千，从废墟的每一个缝隙中涌出，迅速包围了穹顶所在的区域。
“深蓝的自动防御系统。”ai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陈远舟设置的最终防线，原本应该在园丁攻击时激活。但系统重写可能触发了错误判断它们认为我们是入侵者。”
“能关闭吗？”林墨问。
“需要陈远舟的生物特征授权，或者从内部物理破坏控制核心。”ai说，“控制核心在花园下方，b3层的深处。但那里现在肯定已经被防御单位占据。”
也就是说，他们激活了一个无法关闭的防御系统，现在这个系统要消灭他们。
“所有人员，进入最高戒备！”林墨对着全频道广播，“防御队就位！工程队加固穹顶！医疗队准备伤员！”
警报声响彻穹顶。人们从休息中惊醒，抓起武器，冲向预定防御位置。
而在外面，机械生物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
它们抬起头，无数个发光的传感器对准了穹顶，像黑暗中的繁星。
但繁星不会带来希望。
只带来毁灭的预告。
顶楼征服战的序章，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开始了。
不是对抗园丁，不是对抗怪物。
是对抗陈远舟留下的，保护他遗产的最后防线。
而他们必须突破这道防线，才能真正获得遗产。
否则，遗产将成为他们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