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暗夜中的绳索(1 / 1)

管道层的阴冷和腐臭仿佛渗入了皮肤,连带着张倩那混杂着痛苦、卑微与疯狂的眼神,以及婴儿那微弱却执拗的啼哭,都成了挥之不去的背景音。林墨回到顶层安全屋时,身上似乎还带着那股绝望的气息。

苏沐晴没有多问,只是看着他脱下沾染了灰尘和晦暗气味的外套,用消毒液仔细擦拭双手和面部。监控屏幕上,几个不同角度的画面显示着管道层出口附近的动静——暂时没有异常。

“是张倩。”林墨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还有一个婴儿,应该是赵虎的。她伤得很重,感染严重,精神接近崩溃。孩子状态也很差,缺乏食物和护理。”

言简意赅,却信息量巨大。苏沐晴眼神微凝,消化着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一个婴儿……在此时此刻此地出现,其象征意义和实际带来的问题,都复杂得令人头疼。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目光落在林墨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不能留在管道层,那里是死地。也不能上顶层。”林墨走到公寓结构图前,手指点在八楼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这里,802室。原本是两室一厅的户型,有一间卧室窗户被封死,结构相对完整,离主通风管道有一定距离,易于隔离和监控。清理出来,设置基本生存物资(有限的水、食物、药品),安装监控和声音采集器。让她和孩子暂时待在那里。”

“隔离区。”苏沐晴明白了他的意图,“观察、控制,同时……也算是一种‘处置’。”

“嗯。”林墨点头,“她的伤势,靠她自己涂抹药膏活下来的几率不超过三成。孩子没有稳定食物来源,存活率更低。提供基础物资,是最大限度的人道,也是……减少不可控变数。”他没有说“怜悯”或“同情”,那些词汇在他的生存词典里早已被更精确的风险评估所替代。

“风险呢?”苏沐晴指出关键,“张倩的精神状态,她对你的恨意,以及可能存在的疾病传播。”

“监控会二十四小时开启,房间门从外部加固锁死,只留一个传递物资的小窗口。通风独立处理,排气口加装过滤。她有任何异动,或者健康状况恶化到可能威胁监控安全(比如试图破坏设备或制造混乱),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并采取相应措施。”林墨的规划冷静到近乎残酷,“至于恨意……在绝对的控制和生存需求面前,她会权衡。”

他顿了顿,看向苏沐晴:“最麻烦的是孩子。婴儿的哭声无法控制,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而且,我们不具备长期抚养婴儿的条件和知识。”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他们可以冷血地处理掉张倩,但面对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儿,即便是林墨,也难以下达直接抹杀的指令——并非出于道德,而是那样做带来的心理负担和潜在的内部裂痕(苏沐晴的反应)可能比一个婴儿本身更具风险。

“先安置,观察。”苏沐晴做出了和林墨类似的判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看看张倩能撑多久,孩子又能活多久。或许……问题会自行解决。”

这是末世最现实的逻辑。很多时候,不作为,等待时间或命运去裁决,反而是代价最小的选择。

接下来的半天,林墨独自行动,悄然清理和布置802室。他清除了房间内的杂物和灰尘,用找到的塑料布封死了窗户缝隙,确保隔音和密封。从仓库里搬来一张简易折叠床、一个储物箱(放入限量的水、压缩食物、奶粉、尿布——幸好仓库里有一些末世前储备的婴儿用品)、一个便携式便桶。在房间角落安装了隐蔽的摄像头和麦克风,线路连接到顶层监控终端。房门被从外部用加装的插销和挂锁锁死,只在门下方开了一个仅能传递小件物品的活板门。

整个过程,他效率极高,动作干净,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暴露顶层信息的痕迹。802室成了一个设施齐全的“囚笼”,也是张倩和婴儿最后的、冰冷的避风港。

夜幕再次降临时,一切准备就绪。

林墨没有亲自去接张倩。那太危险,也容易引发不必要的情绪波动。他通过留在管道层的那个水壶里暗藏的微型发射器(兼具定位和单向传声功能),向张倩传达了指令:沿着他留下的荧光记号(用只有特定光谱才能看到的涂料画在管道壁上),自己爬过来。只能带婴儿和最基本的东西。

指令冰冷,不容置疑。

张倩收到指令后的反应,通过声音采集器传来,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粗重艰难的喘息。最终,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好”字,夹杂着婴儿不适的哼唧声,成了回应。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在楼外呜咽。

林墨和苏沐晴在顶层监控屏幕前,看着代表张倩位置的微弱光点,在代表管道层的复杂线路图上,极其缓慢地、时断时续地移动。移动轨迹歪歪扭扭,有时长时间停滞,显然每一寸挪动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体力消耗。婴儿的哭声偶尔会透过接收器传来,旋即又被压抑下去,可能是张倩用手或衣物捂住了孩子的嘴。

这个过程,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对于监控者而言,是耐心和警惕的考验;对于移动者而言,则是炼狱般的跋涉。

终于,那个光点接近了802室所在的垂直管道接口。

监控画面切换到802室门外走廊的摄像头。画面里,昏暗的光线下,那个被林墨清理出来的、通往管道维修口的盖板,被从里面一点点顶开。一只沾满污血和泥垢、瘦骨嶙峋、颤抖得厉害的手,率先伸了出来,扒住边缘。然后是另一只手,同样肮脏不堪,紧紧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微微蠕动的包袱——是婴儿。

张倩的头颅艰难地探出,头发粘结,脸上混杂着汗、血、灰土,眼睛在昏暗光线中反射着野兽般的微光,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警惕。她喘着粗气,几乎是用肩膀和头部的力量,一点点将自己的上半身从狭窄的洞口挤出来,然后是受伤的左肩——那个动作显然引发了剧痛,她闷哼一声,身体僵直了片刻,才继续艰难地挪动。

整个爬出的过程,狼狈、缓慢、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她像一条受了致命伤、却凭着最后本能要返回巢穴的母兽。婴儿被她护在胸前,尽管她自己已经摇摇欲坠。

终于,她整个人瘫倒在802室门外的走廊地板上,像一摊烂泥,只有胸口剧烈的起伏和怀中婴儿细微的呜咽,证明她还活着。她甚至没有力气去看一眼近在咫尺的、那扇标志着“生路”或“囚笼”的802室房门。

林墨通过门边的隐蔽扬声器,发出简短的指令:“门口。自己进去。”

张倩的身体又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右手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死死搂着婴儿,抬起头,望向802室紧闭的房门。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终,被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所覆盖。

她一点点蹭到门边,用头去顶,用肩膀去撞。门很沉重,她几乎使不上力。试了几次,门纹丝不动。

就在她眼中即将再次涌上绝望时,“咔哒”

一声轻响,门锁从内部被遥控打开了一瞬。

张倩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撞,门开了一条缝。她连滚爬爬地挤了进去,几乎是摔倒在门内的地板上。身后的门,立刻又“咔哒”一声,牢牢锁死。

监控画面切换到室内。张倩瘫在地上,大口喘气,怀里的婴儿因为刚才的颠簸和惊吓,又哭了起来,哭声在空荡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响亮。

她抬起头,环顾这个陌生但相对干净、甚至有一张床和储物箱的房间。目光扫过角落(摄像头隐藏的位置),停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迅速移开,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

她挣扎着,抱着婴儿,一点点挪到床边,几乎是用爬的姿势,将自己和婴儿一起弄到了那张简易折叠床上。然后,她就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怀中婴儿的哭声,还在持续。

暗夜中的绳索,已经放下。张倩抓住了它,从更深的黑暗,爬入了这个被严密监控的、冰冷的“光明”之中。代价是绝对的服从和自由的彻底丧失。

林墨关掉了室内的音频,只保留画面。婴儿的哭声被隔绝,安全屋内重归寂静。

“第一阶段完成。”他低声说,听不出情绪。

苏沐晴看着屏幕上那个蜷缩在床上的、了无生气的身影,以及她怀中那个兀自啼哭不休的小小生命,沉默了很久。

“接下来,”她说,“就是等待了。”

等待伤口恶化或愈合,等待精神崩溃或麻木,等待婴儿夭折或顽强存活?等待时间,在这间冰冷的囚室里,给出它残酷的答案。而他们,将作为冷静的观察者和无情的裁决者,守在监视器后,评估着这意外闯入的变量,究竟会给他们的孤塔,带来怎样的震荡与尘埃。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贝塔星纪元 替嫁祭天?抱歉,她手握救世剧本 独行海岛:人族存续之途 论一朵黑莲花的自我修养 食为仙:星际入侵后我成了救世主 唐小柔方羽 极雪围城:世界静默之日 逍遥弟子都市行 全民魔女1994 网游之荒古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