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公寓”的威望如同深秋的寒霜,无声覆盖了周边街区的每一寸残垣断壁,凝固了大多数蠢动的野心。然而,孤塔之巅的林墨和苏沐晴,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失败的反思如同悬顶的冰锥,让他们对这份看似稳固的“安全”充满了不信任。外部的寂静,不再是压力的释放,反而酝酿着更深的不安。
“守,是守得住的。”林墨站在监控屏幕前,目光扫过那些静止的、代表无异常的绿色光点,声音里没有自得,只有审视,“但只是‘守住’,不够。”
苏沐晴将一支打磨锋利的弩箭放入箭囊,闻言抬起头:“你是说,‘老鼠帮’那样的试探,或者地下那个爬出来的……东西,可能只是开始?”
“不是可能,是必然。”林墨转身,走向那张贴满标注的公寓结构图,“威望能吓阻基于理性计算和有限贪婪的对手。但对于彻底疯狂的,或者拥有我们无法理解之动机和手段的敌人,它可能无效,甚至会成为刺激。”
他手指点向图纸上几个被重点标记的、连接外部的潜在薄弱点。“我们现在的防御,是内向的,被动的。我们等着别人来撞,然后反击。但如果来的人,不撞呢?如果他们用我们想不到的方式,比如长期围困、生化手段、信息干扰,或者……从我们完全忽略的维度切入?”
苏沐晴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和标记:“我们人手不足,物资虽然丰富,但也不是无限的。长期被隔绝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消耗。”
“所以,不能只守。”林墨的语气斩钉截铁,“需要改变策略。从‘绝对防御’,转向‘有限威慑下的有限接触与主动塑造’。”
“主动塑造?”苏沐晴蹙眉。
“塑造外部环境,塑造潜在对手的认知和行为模式。”林墨的眼神锐利起来,“我们要从这孤塔里走出去——不是物理上离开,而是将我们的‘影响力’和‘存在感’,以一种更可控、更积极的方式,投射出去。”
他顿了顿,继续说:“之前的‘投放’是消极的,是制造内部消耗的饵料。现在,我们需要一种新的‘互动’方式。一种既能展示力量、传递规则,又能获取信息、甚至引导外部势力彼此制衡的方式。”
苏沐晴迅速思考着:“你想……有选择地‘泄露’一些东西?或者,设置一个‘窗口’?”
“类似。”林墨走到一个储物柜前,打开,里面除了武器工具,还有一些他从仓库里找出来的、看起来与战斗无关的东西:几台不同型号的、还能工作的老旧对讲机(频道经过修改),一些高能量、长保质期的单兵口粮(比之前投放的压缩饼干高级),几套未拆封的、质量不错的保暖内衣,甚至还有几小瓶维生素片和止痛药。“我们需要一个‘信使’,或者,一个‘展示柜’。”
接下来的几天,林墨开始精心设计一个新的“接触点”。他没有选择大楼内部,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公寓外,那片被各势力默认划出的“缓冲地带”——大约距离公寓正门一百米外,一个半塌的报刊亭。
这个位置很巧妙。它处于“天际公寓”的直接火力覆盖范围内(苏沐晴的复合弓和弩机都有把握精准控制那片区域),却又不在传统意义上的“家门口”,减少了对顶层堡垒神圣性的直接“侵犯”感。同时,它位于几条街道的交汇处,视野相对开阔,容易被各方观察到。
林墨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亲自潜行过去。他清理了报刊亭内的废墟和垃圾,加固了摇摇欲坠的结构,甚至在内部安装了一个微型的、依靠小型太阳能板供电的照明灯和一套简单的、带密码锁的金属储物箱(从仓库里找来的保险箱改造)。储物箱里,他放入了那些准备好的“非致命物资”:口粮、内衣、药品,以及一份打印在防水纸上、措辞简洁而冰冷的“告知书”。
“一、此亭及周边五十米为安全交易区。禁止携带武器进入,禁止攻击、偷窃、欺诈。违者后果自负。
二、亭内物资,可用于交换信息。有价值信息包括:周边势力变动、大规模威胁预警、特殊资源点位置、实用技术或知识。标准由我方判定。
三、交换方式:将信息写在纸上,投入箱内指定隔层。我方评估后,会在下一个夜晚,于箱内放置相应报酬,或不予回应。
四、此为我方唯一认可之交流渠道。尝试其他方式接触本楼者,视为敌对。”
同时,林墨在报刊亭周围,布置了几个极其隐蔽的、带有夜视功能的微型摄像头和定向麦克风,信号直接传回顶层。他还设置了几处非致命的警告性陷阱——比如踩踏后会发出巨大声响并释放催泪烟雾的踏板,以及用细线连接、触发后会射出染色弹(标记入侵者)的机关。
这不再是一个陷阱,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前台”。一个戴着冰冷面具、但伸出(戴着铁手套的)手的姿态。
做完这一切,林墨退回顶层。第二天,当晨光勉强照亮废墟时,那个焕然一新、内部透着稳定微光、门口地面上用荧光涂料画出一个清晰禁区的报刊亭,就突兀地出现在了所有关注“天际公寓”势力的视野中。
可以想象各方势力最初的惊愕、猜疑和警惕。
“守望者”据点的陈海接到报告时,反复确认了细节。“他们……开了个‘店’?”他难以置信。
老吴仔细研究了手下画回来的示意图和抄录的“告知书”内容,沉思良久:“不是店,是‘窗口’。一个极其强势、规则森严的‘窗口’。他们在尝试建立一种单向的、由他们完全掌控的交流渠道。目的……恐怕不止是获取信息。”
“血狼”那边,“屠夫”在暴躁地骂了一通“装神弄鬼”后,也忍不住好奇,派了两个最机灵也最怕死的手下,远远观察了几天。看到确实有人(不知是哪个小团伙饿昏头的成员)试图靠近,结果刚踩进荧光
圈,就触发了烟雾和染色弹,弄得灰头土脸、连滚爬爬逃走后,“屠夫”也暗自凛然。对方显然不是开玩笑,而且有能力在百米外精确控制那个区域。
那个报刊亭,就像一颗精心摆放的棋子,落入了原本死寂的棋盘。它没有改变“天际公寓”不可侵犯的本质,却为这片令人窒息的“禁区”撕开了一道极其狭窄、充满未知风险的“缝隙”。
几天后,第一份“信息”被投入了储物箱。
是一个附近的独行幸存者,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下了他观察到的、一小股陌生人在东边三个街区外活动的踪迹,并附上了一枚捡到的、不属于常见掠夺者团伙的徽章图案。
林墨评估后,认为信息有一定价值。当晚,他在箱子里放了一包单兵口粮和一小瓶维生素片作为报酬。
交易,以这种冰冷而诡异的方式,悄然达成了第一次。
顶层的安全屋内,林墨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个独行幸存者取走报酬时惊喜又警惕的模样,眼神幽深。
“策略改变了。”他对苏沐晴说,“从现在起,我们不只是等待攻击的堡垒。我们要开始??尝试管理这片废墟的边缘’。”
主动塑造,风险与机遇并存。但他们已经厌倦了纯粹的等待。威望的巅峰,需要用新的方式来巩固和运用。而改变策略的第一步,就是放下绝对封闭的身段,用规则和利益,去试探、去分化、去影响那些徘徊在阴影中的目光。
报刊亭的灯光,在废墟的夜色中孤独地亮着,像一只冷静观察外界的眼睛,也像一个充满诱惑与危险的诱饵。改变的齿轮,已经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