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冰山墓碑，杵在教堂外头，无声地散着寒气。
教堂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劫后余生的庆幸，混着信仰崩塌的迷茫，让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
大主教霍都将陈夜一行人请进了主厅。
幸存者挤得满满当当，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全是疲惫。
可一看到霍都，他们又像是被注入了什么力量，硬撑着挤出崇敬的表情。
“感谢诸位的义举。”
霍都的声音很有感染力，沙哑，却透着股安抚人心的劲儿。
他没问陈夜的来历，反而先声泪俱下地讲起了圣城是怎么沦陷的。
从地底冒出的怪物，到他怎么带着信徒退守教堂，撑起光罩，没日没夜地祈祷。
他把自己说成了一个为了保护羊群，甘愿燃尽自己的老牧人。
每个词，每个手势，都像是排练过无数遍，充满了煽动性。
幸存者们听得眼圈发红，眼神里的崇敬，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狂热。
洛芙兰站在陈夜身后，指甲掐着皮肉，一阵阵刺痛。
眼前这个圣人，和记忆里那个视她如己出的导师，严丝合缝地重叠起来。
可她就是觉得胸口堵得慌。
她忘不掉陈夜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你的光，只能为我而亮。”
轰——！！！
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整座教堂猛地一晃，穹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笼罩教堂的金色光幕，发出一声脆响，蛛网似的裂纹瞬间爬满了整个罩子！
“怪物又来了！”
“结界要碎了！”
恐慌的尖叫卡在了信徒的喉咙里。
霍都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一下就白了。
他猛地转身，冲向支撑结界的核心祭坛。
“别怕，孩子们！吾主的光辉与我们同在！”
他高声呼喊，声音因为“激动”而发着颤。
他伸出枯瘦的双手，重重按在纯金祭坛上。
嗡！
刺眼的金光从他掌心喷出来，疯狂涌入外面的光罩。
那眼看就要碎裂的光幕，肉眼可见地又厚实了起来。
危机暂时解了。
但霍都本人，却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晃了一下。
要不是旁边的圣殿骑士扶得快，他当场就得软下去。
“大主教！”
“您不能再这样了！”
信徒们心疼得直掉眼泪，那眼神，狂热得像是随时能为他去死。
霍都虚弱地摆摆手，脸上却挂着那种圣人才有的，满足的笑。
“为了我的羔羊们……我的一切，都可以奉献。”
啪、啪、啪。
陈夜轻轻地鼓了三下掌。
掌声不大，却把所有哭喊都压了下去。
霍都循声望来，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陈夜笑呵呵地开口，像是真在替他着想。
“大主教真是舍己为人，佩服，佩服。”
他话锋一转，那股子玩味就藏不住了。
“就是不知道，您这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秘法，还能撑几次？”
说着，他摊开手。
几枚流光溢彩的a级能量晶核，在他掌心滴溜溜地转，光芒晃得人眼晕。
“喏，战利品，不值什么钱。”
陈夜把晶核往前递了递。
“给结界充能，也给您老人家省点力气。”
教堂里的空气，好像因为这几枚晶核，瞬间凝固了。
霍都的眼皮跳了一下。
那抹贪婪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
他立刻板起脸，摆出了一副被冒犯了的圣人姿态。
“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的声音变得又冷又硬。
“但圣光的力量，源于信仰，纯净无瑕！”
“怎能用这些沾满血腥的俗物玷污？”
他微微抬高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信徒们。
“吾主的光辉，和我这些孩子们虔诚的信仰，足够了！”
这番话，瞬间点燃了信徒们的情绪。
他们看向陈夜的眼神，开始带上了敌意，好像他的提议是什么天大的亵渎。
“瑞娜。”
陈夜在意识里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分析一下他和信徒的能量交换。”
“遵命，主人。模型建立中……分析完成。”
瑞娜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陈夜脑中响起。
“报告主人，目标霍都的能量输出与输入，严重不对等。”
“根据模型推算，他从信徒身上抽走的生命力，是他用来维持结界能量的37倍。”
“他不是‘发电机’，更像一个‘能量转换器’和‘寄生中转站’。”
瑞娜顿了顿，给出结论。
“所有被转换的能量，都流向了地下。”
“正在激活一个高强度信号源，属性为‘腐朽’与‘生命’的混合体。”
证据确凿。
陈夜的目光，落在了身旁那个浑身僵硬的迷途羔羊身上。
洛芙兰正死死盯着霍都。
她那双碧绿的眸子里，全是痛苦和挣扎。
理智告诉她陈夜是对的。
可情感上，她不愿相信那个父亲般的导师，是个吸血的恶魔。
一道声音，不带任何温度，直接在洛芙兰脑子里响起。
是陈夜。
“看清楚了？”
“你的导师，正拿着信徒的命，去喂他藏在地下室里的宠物呢。”
轰的一声。
洛芙兰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那张纯洁的脸蛋，瞬间没了血色。
她再去看霍都。
看到的不再是那个悲天悯人的圣者。
而是一张披着人皮，正在贪婪吸食同胞性命的，丑陋嘴脸！
她再去看那些狂热祈祷的幸存者。
她看到了他们越来越差的气色，看到了他们眼底那层挥之不去的死气。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攥住了，冷得她直哆嗦。
原来……全是假的。
父亲般的慈爱是假的。
舍己为人的守护是假的。
就连他们信奉的圣光，都他妈是个用来榨干他们性命的借口！
霍都还在那演着，扮演他悲壮的英雄。
可在洛芙兰眼里，他那身圣袍正在一层层剥落，露出底下用人血和信仰喂养的，肮脏腥臭的烂肉。
身侧，苏清雪的眸光冷了几分，周围的空气都像是降了温。
另一边，唐火舞抱在胸前的手臂放了下来，指节捏得发白。
两个女人看向霍都的眼神，已经懒得再掩饰那股子杀气。
只有那些可怜虫，还沉浸在谎言里，崇拜着那个正在吞吃他们的恶魔。
陈夜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这场戏，该落幕了。
他不再掩饰，突然上前一步。
皮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在教堂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霍都脸上那悲天悯人的表情，也僵住了。
陈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意，冷得像刀子。
“大主教，演了这么久。”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身圣人的袍子，穿着不扎得慌吗？”
全场陡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夜身上。
霍都脸上那悲壮的神情，也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