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如同深海巨兽死前的最后痉挛,在“沉默螺旋”洞穴系统中久久回荡。浑浊的、掺杂着暗紫色污染能量碎屑和有机质残骸的海水,在通道中汹涌激荡,拍打着岩壁,发出雷鸣般的闷响。原本生长在岩壁上的发光菌类和水晶大片大片地熄灭、碎裂,让本就昏暗的环境变得更加混沌不清。
当廉贞从剧烈的震荡和耳鸣中恢复过来时,第一反应是确认队友的情况。他推开压在身上的半截断裂水晶柱,规则线条如同触手般迅速向四周延伸感知。
苏洛就在他旁边不远处,被武曲用身体护着,两人都被冲击波掀翻在一块相对完整的菌毯凸起后。苏洛看起来只是受到了冲击和轻微擦伤,武曲的背部作战服则被一块飞溅的尖锐岩石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正缓慢渗出,染红了周围的海水,但他似乎并无大碍,正挣扎着爬起来,警惕地看向四周。
林破军……廉贞的心猛地一沉。
他躺在距离爆炸中心更近一些的地方,身体半掩在滑落的碎石和粘稠的菌毯残渣下,一动不动。作战服多处破损,尤其是胸口和头部位置,有明显的能量灼烧和物理撞击痕迹。最让廉贞瞳孔骤缩的是,林破军眉心那原本淡黄色的封印印记,此刻光芒极其黯淡,并且出现了数道细微的、如同瓷器冰裂般的黑色纹路!而封印下方,那原本沉寂的冰蓝色印记痕迹,此刻却隐隐透出一丝不祥的暗红微光,仿佛有熔岩在冰层下缓慢流淌!
“林破军!”廉贞强忍着自己脏腑传来的剧痛(刚才强行爆发规则之力加上冲击震荡),踉跄着冲过去,规则线条迅速覆盖上去检查。
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心跳缓慢,呼吸几乎停止,精神力波动低到近乎于无,如同风中残烛!更严重的是,他体内经脉中残存的紫薇星力正在急速流失、紊乱,而那枚坐标印记散发出的冰冷与混乱气息,虽然总量似乎并未增强,却与林破军的生命本源和精神世界产生了更深层次、更危险的纠缠!仿佛一根冰冷的毒刺,已经刺入了心脏核心!
“苏洛!快!”廉贞嘶声喊道。
苏洛也看到了林破军的状况,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她挣脱武曲的搀扶,扑到林破军身边,双手立刻按在他胸口和额头,淡黄色的天府之力不顾自身消耗地疯狂涌入!温和的生机之力试图稳住他即将崩溃的生命之火,并重新构筑对那枚危险印记的压制与隔离。
然而,这一次,苏洛的力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那枚印记仿佛已经“扎根”在了林破军的灵魂深处,苏洛的天府之力如同试图分开已经长在一起的连体婴儿,每一次施加压力,都引来林破军身体更剧烈的、无意识的抽搐和生命力更快的流逝!而那印记散发出的暗红微光,则带着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排异”反应,不断消磨和侵蚀着苏洛的力量。
“不行……纠缠太深了……强行压制……会直接要了他的命!”苏洛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额头的汗珠混合着海水不断滴落。
廉贞脸色铁青。他尝试用规则线条介入,想要理清那混乱的能量纠缠,却发现那枚印记周围的规则已经变得极其扭曲和矛盾,如同一个自洽的、充满悖论的微型逻辑黑洞,他的规则之力稍一接触,就有被吸入、同化或引发更剧烈冲突的风险。
“妈的!”武曲一拳砸在旁边尚未完全倒塌的水晶柱上,眼中布满血丝,“那鬼东西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他主动‘点燃’了它……把它当成了武器。”廉贞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自责和疲惫,“以自身为媒介和燃料,强行向‘织网者’灌注高优先级的混乱指令……这超出了印记常规的使用方式,也超出了他身体和精神能承受的极限。现在,印记的反噬和战斗的创伤,正在同时吞噬他。”
他看着林破军苍白如死灰的脸,又看了看苏洛拼尽全力却收效甚微的样子,以及武曲身上正在渗血的伤口。他们刚刚摧毁了一个重要的守卫点,但付出的代价……可能是一个队友的生命。
而他们甚至还没有真正接近核心节点。
“文曲,汇报外界情况和倒计时。”廉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
通讯频道中传来文曲的声音,虽然依旧冰冷,但似乎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织网者’孵化间确认摧毁。爆炸引发的能量乱流和空间震动暂时干扰了该区域大部分侦测系统,但核心节点及其他守卫点已被惊动。侦测到强烈的能量集结和搜索波动,正从多个方向朝此区域蔓延。预估完全暴露时间:15至20分钟。」
「全球‘文明共振指数’因‘织网者’孵化间被毁,出现短暂微小波动,当前值:4805。」
「最终答辩窗口期倒计时:8小时41分11秒。」
二十分钟。他们最多还有二十分钟的相对隐蔽时间,然后就会被蜂拥而至的敌人彻底包围。而林破军生命垂危,急需脱离战斗环境进行治疗。
“我们必须立刻转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先稳住林破军的伤势!”廉贞做出了艰难的决断。破坏核心节点的任务,在失去林破军这个关键战力和情报潜在来源(印记)后,难度已经倍增,甚至可以说希望渺茫。但首要任务,是保住队友的性命。
“可是任务……”武曲咬牙。
“任务的前提是人活着!”廉贞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先找地方隐蔽!苏洛,还能撑多久?”
苏洛咬牙,又吞下一支高浓缩能量药剂(作战服内置),脸色稍微红润了一丝,但眼中的疲惫无法掩饰:“最多……再维持他生命体征半小时。必须找到有稳定能量场或能隔绝污染的地方,让我能专心治疗。”
“跟我来!”廉贞不再犹豫,他快速回忆着结构图,选择了一条相对偏僻、能量反应较弱、通往洞穴系统更深处的岔道。那条路并非通向核心,但或许能找到临时的藏身之处。
武曲二话不说,将林破军小心地背在自己背上,用专用的固定带绑好。苏洛紧随其后,一只手依旧按在林破军后心,持续输送着天府之力。廉贞在前方开路,规则线条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探测着前方通道的稳定性和潜在危险。
他们离开了仍在轻微震颤、充满残骸和混乱能量的孵化间区域,钻入了一条更加狭窄、低矮的通道。这里的岩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浸透了鲜血,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管般凸起的脉络,这些脉络还在缓慢搏动,散发出微弱的热量和精神污染。海水在这里也变得更加粘稠和温热,带着浓重的铁锈和硫磺气味。
显然,他们正深入这片被污染巢穴的某个“活性”区域,可能是能量循环的“毛细血管”或废弃物处理通道。虽然危险,但也可能因为“肮脏”和“次要”而被敌人相对忽视。
通道蜿蜒向下,温度持续升高,压力也在增大。作战服的维生系统发出过载警报。周围开始出现一些缓慢流动的、暗红色的“岩浆”状物质(很可能是高浓度污染能量与矿物质混合的产物),以及一些浸泡在其中、形态更加扭曲怪异的、仿佛尚未完全成型的“胚胎”或“残次品”。
这里的环境对林破军的伤势绝对有害无益,但至少暂时没有追兵。
“前面……有个相对开阔的空间,能量反应……很奇特。”苏洛忽然低声说道,她的感知穿透了前方拐角处的厚实岩壁,“不是纯粹的污染……有一种……被压制和扭曲的……‘秩序’感?还有……微弱的生命反应,不止一个。”
廉贞立刻停下,规则线条小心地探出。果然,前方大约五十米外,通道尽头连接着一个不大的洞窟。洞窟内充斥着暗红色的“岩浆”池,但在池子中央,却有一座由苍白、光滑、仿佛某种生物骨骼或奇特晶体构成的“小岛”。岛上,矗立着几根低矮的、同样材质的“柱子”,柱子上缠绕着暗紫色的能量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束缚着几个身影!
那几个人影蜷缩在柱子旁,形态各异,但都显得极其虚弱。他们身上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星曜之力!虽然被浓郁的污染能量层层包裹压制,但那种本质的光辉,如同淤泥中的明珠,难以完全掩盖。
真的是被囚禁的星曜继承者!而且不止一个!
廉贞和武曲、苏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希望。如果能救出他们,不仅增加了战力,或许还能获得关于节点核心的更多情报!
然而,当他们更仔细地感知时,心又沉了下去。那些星曜继承者的状态非常糟糕,气息奄奄,星力本源似乎被持续抽取或污染侵蚀,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而束缚他们的能量锁链和周围的“岩浆”池,显然构成了一个精密的囚禁和抽取装置。强行破开,很可能会触发警报,甚至直接导致这些虚弱继承者的死亡。
“怎么办?救不救?”武曲压低声音问。
廉贞快速权衡。救,风险巨大,可能暴露位置,消耗时间和力量,甚至可能救回来的是几个无法战斗的累赘。不救……眼睁睁看着同袍在眼前受难,于心何忍?而且,他们或许掌握着至关重要的信息。
就在他犹豫之际,一直昏迷的林破军,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痛苦的呻吟。
与此同时,苏洛脸色一变:“他体内的印记……波动……好像……和下面某个被囚者的星力……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共鸣?
众人立刻看向下方洞窟。仔细感应,果然发现,在被囚禁的几个人影中,有一个蜷缩在角落、身形最为模糊、气息也最为微弱的个体,其身上散发出的星力波动,虽然极其暗淡,却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能“洞察”、“链接”与“平衡”万物的特质。而且,这种特质波动,似乎正与林破军眉心和胸口那黯淡的封印与隐现暗红的印记,形成一种极其隐晦、断断续续的“共振”!
那种共振并非能量的直接交互,更像是一种……信息层面的、基于某种共同“规则认知”或“存在状态”的微弱呼应。
“是‘天相星’的共鸣?”苏洛惊疑不定。但天相的本体还在“方舟”啊!
“不……不是天相大人。”廉贞眼神锐利起来,“这种感觉……更像是……另一位同样擅长‘链接’与‘平衡’,但方向或许略有不同的星曜……难道是……”
他的话音未落,下方洞窟中,那个引起共鸣的被囚者,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极其艰难地、缓缓抬起了头。
透过浑浊的“岩浆”蒸汽和层层锁链的阴影,众人隐约看到了一张苍白、瘦削、却依稀能辨认出清秀轮廓的女性面庞。她的双眼紧闭(或者已经失明?),但眉心处,一个极其黯淡、几乎快要消散的、由复杂几何线条构成的淡金色星芒印记,正随着那微弱的共鸣,极其缓慢地、艰难地,重新亮起了一丝微光。
她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直接传递到了距离最近的、意识模糊的林破军,以及全力维持治疗的苏洛脑海中:
“平衡……已倾……钥匙……在‘心’……‘门’在……‘影’后……”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量。
然后,她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沉寂,眉心的星芒也迅速黯淡下去。
但就这短短的一瞬间,廉贞已经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钥匙在‘心’?‘门’在‘影’后?”他飞快地思索着,结合天相之前提供的数据和眼前景象,“心……可能指的是节点核心!钥匙……难道是指某种开启核心防御或关闭其功能的‘关键’?而‘门在影后’……是指进入核心的真正入口,隐藏在某个‘阴影’或‘虚假表象’之后?”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情报价值连城!他们可能不需要强攻核心,而是找到“钥匙”,从“后门”进入!
但前提是,他们必须先救出这个可能提供更详细信息的星曜继承者,并且……林破军必须撑到那个时候。
廉贞看了一眼生命体征依旧在缓慢下滑的林破军,又看了一眼下方洞窟中那几个奄奄一息的同袍,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无情跳动的倒计时。
时间,力量,风险,抉择……如同无数冰冷的丝线,缠绕在一起,勒得他几乎窒息。
“武曲,”他最终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断,“你负责警戒入口,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追兵。苏洛,你继续全力维持林破军的生命,同时……尝试用你的天府之力,与下方那位星曜继承者建立更稳定的治疗链接,至少要保住她一口气,能进行清晰交流。”
他深吸一口灼热而充满污染的空气,眼中规则光芒重新亮起,锐利如刀。
“我来……试试看,能不能在不惊动警报的情况下,先切断一根锁链。”
绝境之中,一丝意外发现的幽光,照亮了一条更加危险、却也可能是唯一生机的歧路。
是抓住这缕微光,还是被紧随其后的黑暗吞噬?
答案,就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