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防空洞的过程迅速而安静。
七杀第一个踏出锈蚀的铁门,苍白的杀意领域如同最灵敏的探针,先行一步扫过外部区域。确认没有即刻的危险后,他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
武曲紧随其后,背着重新改装过、尽可能轻量化的装备包,手中紧握一把充能大半的脉冲步枪,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断壁残垣。
然后是被搀扶着的林破军和苏洛。苏洛的淡黄色光芒并未完全收敛,而是化作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光晕,笼罩在林破军和她自己身上,提供着持续稳定的生命支持与轻微的环境净化。林破军的脚步依然虚浮,但他拒绝了被背负的提议,坚持自己行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星力恢复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但那股深植于意志中的韧性支撑着他。
廉贞走在最后,规则线条在他周身若隐若现,并非用于防御或攻击,而是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连接着他们走过的路径,持续分析着能量残留、结构稳定性和可能追踪的痕迹,并在必要时抹去最明显的行进标志。
文曲的声音在所有人意识中构建起一个共享的、简化的战场地图,实时更新着廉贞和七杀反馈的信息,以及它从混乱的全球网络中捕捉到的、可能影响他们路线的碎片情报。
目标是西方,185公里外的旧州立天文台遗址。直线距离不算遥远,但在如今这个满目疮痍、危机四伏的世界,这段路注定漫长。
他们选择了一条相对迂回但隐蔽性较好的路线,沿着早已废弃的城市绿化带边缘、干涸的河床以及半倒塌的高架桥下方行进。这些地方通常不是战略要地,遭受的直接破坏稍轻,污染浓度也相对较低,但同样意味着缺乏掩护,且可能潜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最初的几公里还算顺利。除了偶尔需要绕开地面上突兀出现的、散发不祥气息的暗红色能量裂隙,或者快速通过被腐蚀性粘液覆盖的区域,并未遭遇成规模的敌人。只有零星几只如同丧尸般游荡、完全失去神智的低阶污染体,它们行动迟缓,感知迟钝,被七杀无声无息地解决,或者被武曲精准的点射击碎核心。
寂静,成了比喧哗更令人不安的背景音。曾经繁华的城市如今死寂一片,只有风穿过断壁的呜咽,远处偶尔传来的爆炸或嘶吼,以及脚下踩过碎石瓦砾的沙沙声。倒塌的广告牌上,色彩剥落的笑容显得无比诡异;半掩在废墟中的儿童玩具,蒙着厚厚的灰尘。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场戛然而止的日常,以及随后降临的、更加彻底的毁灭。
林破军沉默地走着,目光扫过这些文明的残骸。胸膛内,那冰冷的“坐标印记”偶尔会传来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仿佛与这片土地上弥漫的痛苦与绝望产生了某种共鸣。他强行压下这种不适感,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步伐,以及苏洛传递来的、温和坚定的“大地加护”上。他在心中默默复盘之前的战斗,消化着强行“承载”血池痛苦带来的、尚未完全理解的感悟,以及……思索着天相星讯息中提到的“重要发现”。
“左前方三百米,建筑废墟后有轻微能量聚集,生物体征……非人类,疑似中型变异生物,处于半休眠状态。建议绕行。”文曲的预警在脑中响起。
队伍立刻转向,沿着干涸河床的另一侧前进。
“苏洛,”林破军忽然低声开口,打破了行进间的沉默,“你在下面……被关了多久?他们用你的力量做什么?”
苏洛搀扶着他的手臂微微紧了紧,沉默了片刻,才用她那依旧带着些许虚弱,却已平稳许多的声音回答:“具体时间……难以精确计算。那里的空间和时间都被坐标的力量扭曲过。感觉上,很久……非常久。”
她的目光投向晦暗的天空,仿佛穿透了云层,看到了某些不愿回忆的景象。
“他们抽取我的‘天府’之力,并非单纯为了消耗或削弱我。天府星代表守护、稳固、丰饶与秩序。他们……用我的力量,去‘稳定’那个坐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用守护之力,去稳定一个旨在召唤毁灭与混沌的信标。这是一种亵渎,也是一种……极其精密的邪恶设计。我的力量就像锚,让那个不稳定的、强行链接‘远古愤怒’的坐标,能够在物质界暂时存在并发挥作用,而不至于立刻自我崩溃或引发难以控制的空间灾难。”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能感觉到,在我被囚禁期间,除了抽取力量,他们还不断将各种负面能量——人类的恐惧绝望、战死者的怨念、甚至是某些……古老存在的痛苦残响——注入坐标下的‘血池’。我的力量一部分用于稳定坐标结构,另一部分,则被用来‘调和’这些狂暴的负面能量,让它们能够相对平稳地被坐标吸收、转化,成为链接‘远古愤怒’的燃料。”
“调和痛苦……”廉贞走在后面,声音低沉,“相柳对力量本质的理解和运用,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入,也更……扭曲。”
“他们不是单纯的破坏者。”林破军想起贪狼曾说的话,又想起血池中那些复杂的能量脉络,“他们有目的,有哲学,甚至有……某种扭曲的‘美学’。”
“所以天相发现的线索才至关重要。”苏洛点头,“我们必须知道他们的终极目的到底是什么,以及‘观察者’究竟如何评判。盲目抵抗,或许只是在加速我们的失败。”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开了河床区域,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但布满了弹坑和烧焦车辆残骸的旧广场。这里显然是经历过激烈战斗的地方,空气中依然残留着淡淡的硝烟和焦臭味,相柳的污染气息也更浓一些。
七杀率先踏入广场,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但周身的杀意领域却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石子,泛起了细微的涟漪。他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有东西。”他言简意赅。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广场边缘那些烧焦的车辆残骸和倒塌的雕像后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一种仿佛无数节肢动物摩擦甲壳的、令人牙酸的细响。
下一刻,数十只奇异的生物从阴影中涌了出来!
它们的大小介于猎犬与成人之间,形态极为扭曲:主体像是被拉长、骨骼外露的人形,但四肢却化为了锋利的、如同螳螂般的骨质刀刃,背部生长着数对不断颤动的、半透明的膜翅,头颅则更像某种昆虫与爬行动物的混合体,复眼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口器开合间滴落着腐蚀性的粘液。
它们移动迅捷,动作诡异地协调,瞬间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封死了广场的所有出口。
“是‘刀翼猎杀者’!相柳利用人类和昆虫基因加上能量催化制造的中阶污染战斗单位!速度极快,甲壳坚硬,擅长协同围猎!”文曲迅速调出资料,「弱点在复眼与关节连接处,以及胸腹部的能量节点!」
“结阵!背靠那辆装甲车残骸!”廉贞立刻喝道。
众人迅速后退,背靠一辆侧翻的、相对完好的旧式装甲运兵车。武曲和七杀一左一右挡在最前方,廉贞居中策应,苏洛和林破军在相对安全的中心。
嘶——!
刀翼猎杀者们发出尖锐的嘶鸣,猛然发动攻击!它们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拖出道道残影,骨刃划破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
武曲率先开火!脉冲步枪喷射出连绵的蓝色光束,精准地射向冲在最前面的几只猎杀者。光束击中它们的甲壳,爆开团团火花,却未能立刻击穿,只留下焦黑的痕迹,稍稍延缓了它们的冲势。这些怪物的防御力果然惊人!
七杀则直接迎了上去。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一道苍白的刀光如同冷月清辉,在数只猎杀者之间悄然绽放。刀光过处,空气仿佛被切割开,那几只猎杀者冲锋的动作骤然僵住,随即,它们的复眼、关节、以及胸腹部的能量节点同时出现了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痕,然后哗啦一声,碎裂成数块!
高效、精准、致命!七杀的刀,对付这种以速度见长的怪物,似乎有着天然的克制。
但猎杀者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它们极为狡猾,一部分正面佯攻吸引火力,另一部分则试图从侧面和上方(利用短暂的膜翅滑翔)发动袭击!
一只猎杀者猛地从侧方装甲车顶部扑下,骨刃直刺被保护在中间的苏洛和林破军!
“小心!”廉贞反应极快,规则线条甩出,并非攻击,而是在那猎杀者扑击的路径上,瞬间“定义”了一片“粘稠力场”!猎杀者冲入力场,速度骤降,如同陷入泥潭!
苏洛目光一凝,并未后退,反而上前半步,单手虚空一按!淡黄色的光芒自她掌心涌出,并非攻击,而是瞬间“加固”了猎杀者下方一小片地面!
“武曲!”她低喝。
“明白!”武曲枪口瞬间调转,一记蓄能短点射,准确命中那只被迟滞、下方地面又突然变硬导致无法借力调整的猎杀者胸腹节点!
轰!能量节点炸开,那只猎杀者惨叫着被炸飞。
配合默契!
然而,更多的猎杀者涌来。林破军看着同伴们奋力作战,自己却因力量未复几乎无法插手,一股焦躁感涌上心头。他尝试调动星力,回应他的却只有经脉中针扎般的刺痛和微不可察的气流。
就在这时,他体内那被层层封印的“坐标印记”,似乎感应到了外界激烈的战斗能量波动,尤其是那些猎杀者身上散发出的、同源的相柳污染气息,竟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
一丝冰冷而邪恶的感知,如同毒蛇的芯子,试图顺着那悸动向外窥探!
林破军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苏洛留下的淡黄封印光芒大盛,强行将那悸动压了回去,但就这么一瞬间的波动,似乎还是引起了某种变化。
远处,广场边缘一栋半倒塌的建筑阴影里,一个原本蛰伏的、更加庞大而扭曲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颅。那是一个高达三米、如同多个猎杀者强行融合而成的臃肿怪物,身上插满了骨刃,胸口有一个巨大的、不断脉动的暗红色能量核心。它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咆哮,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战场中心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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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刀翼母巢’!中阶领主单位!它能指挥强化其他猎杀者,本身防御和力量极强!”文曲警报升级。
那母巢的加入,让猎杀者们的攻势变得更加疯狂和有组织,压力陡增!武曲的弹药消耗飞快,七杀的刀光虽然依旧致命,但需要同时应对四面八方和来自母巢的威胁,也开始出现一丝凝滞。廉贞的规则之力需要维持防御和干扰,消耗巨大。苏洛不仅要辅助防御,还要分心压制林破军体内的印记波动。
局势急转直下!
林破军看着同伴们险象环生,看着那只步步逼近、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母巢,胸膛中那股因为无力而产生的焦灼感,混合着体内印记被引动的冰冷触感,以及血池中“承载”痛苦时留下的、某种近乎本能的感悟,突然碰撞在一起!
他不再试图去“调用”星力。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精神感知,主动“沉入”那被封印的坐标印记周围。不是去触碰它,而是去感受……因它存在而产生的、自身力量与外界污染能量之间那种微妙的、对抗又联系的“张力”。
然后,他做了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
他引导着一丝自身恢复的、最纯粹的“承载”意念,如同细针,轻轻刺破了苏洛封印最外层的一个微小缝隙——不是释放印记,而是允许印记与外界那浓郁的相柳污染气息,产生极其短暂、极其微弱的“共鸣”。
嗡——!
以林破军为中心,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紫薇星力“承载”特性、龙魂不屈意志、以及相柳坐标冰冷气息的奇异波动,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荡漾开来!
这波动对同伴几乎无害,甚至带着一丝安抚(来自苏洛封印和承载意念),但对于那些完全由相柳污染能量驱动的刀翼猎杀者,却产生了诡异的影响!
距离林破军较近的几只猎杀者,动作突然出现了不协调的迟滞,复眼中的红光闪烁不定,仿佛接收到了矛盾混乱的指令。它们甚至对身边的同类产生了瞬间的攻击欲望!
而那只步步逼近的刀翼母巢,更是猛地停下了脚步,胸口的能量核心剧烈闪烁,发出困惑而愤怒的咆哮。它似乎从林破军身上,同时感受到了“同源坐标”的微弱气息、“星曜继承者”的敌意、以及某种让它本能感到混乱和不安的“包容”特质。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为七杀和武曲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七杀的刀光骤然变得飘忽不定,仿佛融入了那片混乱的波动中,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掠过了母巢因为困惑而稍显松懈的脖颈关节连接处!
武曲则怒吼着将最后一点高爆弹药,全部倾泻向母巢胸口那剧烈闪烁的能量核心!
嗤——!
轰——!
刀光切入,高爆弹轰击!
母巢庞大的身躯僵住,脖颈处暗紫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胸口的核心更是炸开一团刺眼的火光!它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哀嚎,轰然倒地!
首领毙命,剩下的猎杀者失去了统一指挥,又受到林破军散发的混乱波动影响,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有的互相攻击,有的茫然四顾,攻势大减。
“就是现在!突围!”廉贞抓住时机,规则线条在前方强行“梳理”出一条相对安全的通道!
众人毫不犹豫,立刻沿着通道向外冲去!七杀刀光开路,武曲火力掩护,廉贞和苏洛护着林破军紧随其后。
混乱的猎杀者未能形成有效拦截,众人成功冲出了广场,再次没入更加复杂的废墟街巷之中。
直到确认彻底摆脱了追击,众人才在一处相对隐蔽的断墙后停下,剧烈喘息。
“刚才……那是……”武曲看向林破军,眼神惊疑不定。
林破军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身体微微发抖。强行引导印记共鸣,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一瞬间,也对他造成了新的负担。苏洛立刻加强封印和治愈,担忧地看着他。
“利用那个印记……”林破军喘息着,声音虚弱却清晰,“制造混乱……很危险,但……有效。”
“非常危险!”廉贞严肃道,“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可能会暴露我们的位置给更高层次的存在!”
“我知道。”林破军点头,“但刚才……没有更好的选择。而且,我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不是控制它,而是……利用它与其他污染能量之间的‘联系’,进行有限度的干扰。”
苏洛沉吟道:“这或许……真的是一个思路。但必须极其谨慎,需要更多的研究和控制。在我们安全抵达天文台,获得天相的线索之前,最好不要再次尝试。”
林破军同意了。刚才那一下也是情急之下的冒险。
短暂的休整后,众人再次上路。接下来的路程,他们更加小心,尽量避开任何可能聚集污染生物的区域。文曲也不断调整路线,利用废墟的复杂地形和廉贞的规则掩护,迂回前进。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更加晦暗了。不是夜幕降临,而是某种更浓重的、仿佛能量淤积形成的阴霾,笼罩在天空。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文明崩坏的痕迹,也零星遇到了一些其他幸存者。有的如同惊弓之鸟,远远看到他们就仓皇逃窜;有的则目光麻木而警惕,守着一点点可怜的物资;甚至有一次,他们遭遇了一小股试图抢劫的、由觉醒者带领的暴徒团伙,被七杀毫不留情的杀意和武曲展示的火力震慑退去。
人心的壁垒,在末日压力下,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也让林破军更加意识到,提升“文明共振指数”的艰难。
终于,在经历了数次小规模冲突和漫长跋涉后,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座依山而建的、有着标志性白色圆顶建筑的轮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旧州立天文台遗址,到了。
然而,众人的心并没有放松。因为文曲的扫描显示,天文台所在的山体周围,笼罩着一层极其不稳定的、暗紫色与淡蓝色交织的诡异能量场,仿佛一个巨大的、扭曲的茧。而天相星最后发出的信号坐标,就在那“茧”的深处。
“能量场性质复杂……包含高强度相柳污染、紊乱的空间波动、以及……某种极为古老且强大的封印残余力量。”文曲分析道,「直接闯入风险极高。天相星的‘受困’,很可能与此能量场有关。」
他们站在距离山脚还有一公里左右的一处高地上,遥望着那座被诡异能量包裹的建筑。
目标就在眼前,但最后这段路,似乎才是最危险的。
林破军感受着体内那枚坐标印记,在如此接近天文台时,竟然反常地……安静了下来。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同伴们。
“休息十分钟,检查装备和状态。”他下达指令,“然后,我们去把天相……和他发现的东西,带出来。”
星光照耀下的天文台,沉默地矗立在风暴眼边缘,等待着探索者的叩门。
而门后,是真相,还是更深沉的绝望?
答案,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