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黎明,被一条加密信息切开。
消息很短,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老板,找到鲍里斯了。”
“他在莫斯科郊外,一个早已废弃的化工厂里。”
信息停顿了一秒,像一个迟疑的呼吸,然后跳出了最后一行字。
“但是……他手上有人质。老板,那个人质……是他的亲生儿子。”
林风看着那行字,套房里若有若无的香槟气味,瞬间变得刺鼻。
刚刚在金融战场上取得的巨大胜利,此刻化为一种冰冷的嘲讽。
卡特琳娜的身体绷紧了,她没有说话,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所有情绪都褪去,只剩下纯粹的杀意。
她知道,这是鲍里斯的最后一张牌,也是最毒的一张。
他要用自己的血脉,来玷污林风的胜利,在他心里埋下一根拔不掉的刺。
莫斯科郊外,废弃的化工厂。
铁锈的腥气和化学品残留的酸腐味混在一起,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闻起来像是死亡的味道。
一个高大的身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站在锈迹斑斑的巨大反应罐下。
是鲍里斯。
他浑身污垢,价格不菲的西装被划得破破烂烂,脸上布满了油污和冷汗。曾经那个在金融市场翻云覆雨的寡头,意气风发的样子荡然无存,只剩下穷途末路的癫狂。
他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死死勒着一个十几岁少年的脖子。
另一只手里那把黑色的手枪,枪口重重顶在那个少年不住颤抖的太阳穴上。
少年金色的头发和他如出一辙,此刻却吓得面无人色,嘴唇发紫,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爸爸……求求你,爸爸……”
少年的哭喊,带着浓重的鼻音,换来的却是更用力的禁锢和一声癫狂的咆哮。
“闭嘴!给我闭嘴!”
工厂外,数十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散开,占据了所有的制高点和出口。
波波夫穿着厚重的作战服,趴在一个集装箱顶上,通过高倍望远镜,将工厂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气氛凝固得像水泥。
“让他跟林风通话!”鲍里斯对着外面嘶吼,声音嘶哑得像两块砂纸在摩擦,“不然我就先打爆他的脑袋,再打爆我自己的脑袋!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波波夫没有犹豫,对身边的一个手下做了个手势。
一部没有经过任何改装的普通卫星电话,被一个胆大的士兵从一扇破窗里,小心翼翼地扔了进去,落在鲍里斯脚边不远处。
鲍里斯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一脚将电话踢飞,枪口瞬间指向那个士兵。
“你他妈当我是傻子吗?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定位!用你们的电话打过来!”他咆哮着,眼球布满了血丝,看起来随时都会崩溃。
波波夫面无表情地拿起自己的电话,拨通了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纽约号码。
电话接通。
扩音器里,林风的声音传来,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鲍里斯。”
听到这个名字,鲍里斯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林风!哈哈!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我承认,你赢了!你这个东方来的杂种,你赢了!”他歇斯底里地喊着,但下一秒,话锋又变得怨毒,“但你也别想好过!我今天死在这里,也要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
他把枪口在自己儿子的太阳穴上,用力碾了碾,引得少年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你不是很讲你们东方那套仁义吗?对你的兄弟,对你的下属,装得像个他妈的圣人!”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鲍里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我儿子的命,和你那个兄弟全家的命,你选一个!”
“你不是想救赵东来的家人吗?你现在,立刻,马上,撤掉我头上那一亿美金的悬赏!解散你派来的那些该死的猎狗!”
“我就放了我儿子!然后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怎么样?这很公平吧?”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鲍里斯以为林风在犹豫,在挣扎,他笑得更加疯狂和得意。
“怎么?圣人先生,不好选吗?一个是你对手无辜的儿子,一个是你下属全家随时可能被杀的风险!”
“你看,你所谓的仁义,一文不值!这就是你们东方人说的,两难的境地吧!哈哈哈哈!”
纽约,四季酒店顶层套房。
林风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街道上的车流像沉默的血液,在城市的血管里涌动。
他没有看鲍里斯,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赵东来在电话里那带着哭腔的嚎叫,是伊万那张憨直的脸,是安东诺夫教授和他的团队被接到白桦镇时,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建立的一切,他守护的一切,都建立在“规矩”二字之上。
而鲍里斯,用最卑劣的手段,彻底踩碎了底线。
当一个人选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作为武器时,他就不再是人。他和他手里的枪,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需要被清除的威胁。
那所谓的“两难”,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林风终于开口了,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鲍里斯,你搞错了一件事。”
电话那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从你决定用我兄弟的家人来威胁我的那一刻起,你,和你身上所有的东西,在我眼里就已经不再是人了。”
“它们只是……障碍物。”
林风对着话筒,用一种宣判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波波夫。”
莫斯科,化工厂。
波波夫听到自己的名字,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头准备扑杀的猎豹。
“清理掉。”
“是,老板。”波波夫没有任何犹豫,对着耳麦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狙击手,执行。”
在化工厂对面,一座废弃水塔的最高处,一名穿着吉利服的磐石安保狙击手,从对峙开始的那一刻,就通过瞄准镜的十字线,死死锁定着鲍里斯的眉心。
风速,湿度,心跳,呼吸。
所有的一切都化为数据。
他听到了指令。
食指,稳定而均匀地施加压力,扣下了扳机。
一声轻微的,几乎可以被风声忽略不计的枪响。
一发762毫米的子弹,以超过音速三倍的速度,旋转着,精准地穿过了反应罐下那个男人的眉心。
鲍里斯脸上那疯狂的,扭曲的,试图用道德绑架对手的表情,永远地凝固了。
他眼中的光芒迅速散去,那具高大的身体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满是油污的水泥地上。
那把黑色的手枪,从他松开的手里滑落,“哐当”一声,弹到了一边。
少年瘫倒在地,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他呆呆地看着父亲的尸体,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剧烈地颤抖着。
波波夫的人像幽灵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入,迅速控制了现场。
一个人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那个失魂落魄的少年身上,将他打横抱起,迅速带离了这个血腥的地狱。
这场横跨金融与现实的血腥战争,以一种最惨烈,也最直接的方式,画上了一个冰冷的句号。
纽约的夜,在尘埃落定后,似乎又恢复了它原本的璀璨。
林风处理完了所有后续。
他匿名将鲍里斯的儿子,送到了瑞士一家收费高昂的顶级寄宿学校,并且为他设立了一笔数额巨大的信托基金,足以让他一生衣食无忧,远离他父亲留下的那个肮脏世界。
“父辈的恩怨,到此为止。”这是他对基金管理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站在套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
就在他以为,所有的风暴都已经过去,他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
一部从未响过的,放在玄关柜子上的备用手机,突然“嗡”地震动了一下。
那不是他任何一个下属的号码。
林风皱起眉头,走过去拿起手机。
是一条匿名者发来的彩信。
林风点开,一个信封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是酒店的专用信封,上面没有邮票,说明是有人亲自送来,放在他房间门口的。
信封上,用钢笔写着他的名字。
林风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那笔迹,歪歪扭扭,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癫狂和无力。
是鲍里斯的字。
他生前留下的?
林风立刻让伊万和卡特琳娜检查了整个楼层,但走廊的监控在那段时间恰好出现了一段空白。
他回到房间,找到那个被酒店服务生送进来的信封。
撕开。
里面,没有长篇大论的诅咒,也没有最后的威胁。
只有一张边缘已经泛黄的陈旧照片。
和照片背面,一行用快没油的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俄文。
照片上,是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们勾肩搭背,在一架老旧的米格战斗机前笑得无比灿烂。
其中一个,林风认识。
正是年轻时的德米特里,鲍里斯的父亲。
而另一个男人,穿着一身苏军军官制服,英俊得不像话,他有着一双和卡特琳娜如出一辙的,冰蓝色的眼睛。
林风的心,毫无征兆地向下一沉。
他将照片翻过来,看向那行字。
“你以为我的父亲是唯一的叛徒?”
“你错了,林风。”
“真正出卖了‘火种’计划,把所有核心机密卖给美国人的……是他的父亲。”
林风手里的照片,飘然落地。
照片的背面,那个英俊军官的脸,正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