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开车，像是要把油门踏板直接踩穿。
这辆破旧的拉达轿车在他手里不像车。
更像一头解开了锁链的钢铁野牛，在坑洼的雪泥路上疯狂冲撞。
每一次转弯，都伴随着轮胎撕裂地面的尖啸。
车身摇摆，近乎倾覆。
卡特琳娜死死抓住门边扶手。
她一向从容的脸庞都绷紧了，透着几分苍白。
林风反倒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甚至还有闲心在剧烈的颠簸中，为伊万指明方向。
那辆跟踪的黑色伏尔加还没反应过来。
伊万已经驾驶着这头野牛，一头扎进了城市真正的心脏。
郊外，一座废弃的工厂。
这里才是倒爷的天堂。
刚一下车，一股味道就狠狠灌进了鼻腔。
混杂着呛人的酒精，烤肉的焦香，浓稠的机油与火药硝烟。
巨大的厂房之间，人头攒动。
这里的交易，远比站前广场要硬得多。
成箱的军用罐头堆成小山。
一捆捆崭新的羊毛军大衣随意扔在地上。
成排的军用望远镜和夜视仪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光。
甚至有人在鬼鬼祟祟地兜售拆解下来的飞机仪表盘。
这个国家曾经引以为傲的钢铁与荣光。
在这里被拆解成一个个冰冷的零件，卑微地等待着它们的下一个买主。
林风没有急。
他像一头进入猎场的孤狼，首先要摸清这片丛林的法则。
他从背包里掏出几沓卢布。
那钱贬值得如同废纸。
他分给卡特琳娜和伊万。
“分开走。”
林风的指令简洁明了。
“卡特琳娜，你去食品和药品区，我要知道所有东西的价格。比如，一瓶伏特加，能换到几发762毫米子弹。”
“伊万，”他转向那个高大的哥萨克男人，“去军品区，多听，少说，记住那些最大卖家的脸。”
“是，老板！”伊万领了命令，像一头被放出笼子的巨熊，兴奋地一头扎进人群。
卡特琳娜看了林风一眼。
这个男人的每一步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她没多问，裹紧大衣，身影很快消失在另一个方向。
林风自己则信步闲逛，专挑那些最不起眼的角落。
在一个生锈的铁皮垃圾箱旁，一个满身酒气的老头守着一地破烂打盹。
他的摊位上，只有几件油迹斑斑的旧军装，和一个磨损严重的牛皮枪套。
林风走过去，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那个枪套。
老头睁开浑浊的眼，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
林风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两包方便面。
一包红烧牛肉，一包香菇炖鸡。
他把两包面并排放在了枪套旁边。
老头的眼神，立刻就被那鲜艳的包装点燃了。
他一把抓过方便面，像捧着两块金砖。
先是用力捏了捏，确认面饼的完整。
然后凑到鼻子下，贪婪地猛吸那股从包装缝隙里透出的香料气息。
“两包？”他声音沙哑地问。
林风摇了摇头。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那个空枪套。
意思很清楚，我要里面的东西。
老头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最后，对热食的渴望还是战胜了一切。
他从自己那件脏污的大衣内侧，掏出一把保养得还算不错的纳甘1895左轮手枪。
又从另一个口袋摸出一小盒用油纸包着的子弹，一股脑塞进林风手里。
交易完成，他拿着那两包方便面，头也不回地冲向一个卖热水的摊子。
脚步踉跄，却无比急切。
林风将冰冷的左轮手枪塞进大衣口袋。
金属的重量，带来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他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在这个地方，一把能杀人的武器，其价值不多不少。
正好等于两包能带来热量和幸福感的中国方便面。
一小时后，三人在一处废弃的锅炉房旁汇合。
卡特琳娜带回了精确的情报。
“硬通货只有三样，食物，烈酒，药品。现金是垃圾。美元还行，但远不如以物换物来得直接。最受欢迎的是盘尼西林。一盒，在这里能换到一个女人为你做任何事，或者……三支你之前换到的那种ak。”
伊万则一脸骄傲地展示他的“战利品”。
他用出发前林风给他的一个中国产军用水壶，换来了一只还在他怀里奋力扑腾的大白鹅。
那鹅正伸长了脖子，嘎嘎叫着，试图去啄伊万的脸。
“老板，晚上加餐！”伊万的声音洪亮，充满了自豪。
林风被他逗笑了，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有信息在林风脑中汇聚，一个清晰的逻辑链条浮现。
在这个曾经只信奉钢铁与核弹的国家，所有与吃穿用相关的轻工业，农业产品，其价值都被抬到了一个荒谬的高度。
而那些曾经代表着无上权力的重工业和军工产品，却被当成废铜烂铁一样，廉价甩卖。
这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bug。
这就是他最大的机会。
“我们的‘土特产’还是太少了。”林风望着眼前这个巨大而混乱的市场，眼里的火焰在燃烧。
“必须尽快搞到第一桶金。然后，立刻打通回国的路，把方便面，羽绒服，二锅头，抗生素，用火车一列一列地运过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别人还在用一包面倒一杆枪，那格局太小了。”
“我要用一个车皮的方便面，去换他们一个团的装备。”
“这不叫投机，卡特琳娜，这叫降维打击。”
卡特琳娜心头震动。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他将一个超级大国的崩塌，视作一场盛大的商业狂欢。
并且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充满力量。
就在这时，林风的眼神倏地一冷。
不远处一个卖军用帐篷的摊位旁，一个戴着墨镜，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已经盯了他们很久。
男人的手始终插在口袋里，腰间明显有硬物的轮廓。
是之前跟踪他们的那伙人。
林风脸上不动声色，身体却朝卡特琳娜身边靠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极限。
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到了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命令道。
“九点钟方向，戴墨镜的。别回头。”
“现在，挽住我的胳膊，我们像一对正在闹别扭的情侣。”
“笑一个，走。”
属于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烟草与寒风。
卡特琳娜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脸颊，不受控制地有些发烫。
但她强大的专业素养立刻压下了一切。
她脸上挤出一个冰冷的微笑，看起来确实像在赌气。
然后她伸出手，动作带着几分生硬，挽住了林风的手臂。
两人维持着这种怪异的亲密姿态，慢慢朝市场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那个戴墨镜的男人果然没有跟上来。
他只是冷冷注视着他们的背影，随即转身，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军用帐篷。
帐篷门口，站着两个挎着ak步枪的壮汉，神情凶悍。
直到走出很长一段距离，确认安全后，卡特琳娜立刻松开了林风的手臂。
动作快得像是在甩开一团火。
她的脸色异常凝重，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那是本地黑帮战斧的地盘。”
“我们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