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市的夜市,是这座城市烟火气最浓烈的地方之一。
朔夜带路来的这片夜市,位于老城区与新商业区交界处的一条长长步行街。天色刚擦黑,这里便已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道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摊位,彩色的篷布和led灯串交织出迷离的光影。空气被各种气味霸占——烤肉的焦香、臭豆腐的浓烈、铁板烧的滋啦作响、糖炒栗子的甜腻、还有新鲜水果的清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独特而诱人的“夜市味道”。
人潮比白天更加汹涌。下班族、学生、游客、小情侣、带着孩子的家庭……各色人等摩肩接踵,喧闹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锅铲碰撞声、孩童的嬉笑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哇……”小黑刚踏进夜市入口,就被这扑面而来的声浪和气味冲击得呆了一下,随即眼睛就亮了起来,好奇地左顾右盼。
无限也微微蹙了下眉,他喜静,对这种极度嘈杂的环境不算热衷,但并未说什么,只是将小黑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避免被人流冲散。
“跟上跟上,别走丢了!”朔夜倒是如鱼得水,变回人形,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这才是城市的‘心跳’!都精神点,今晚的目标是——吃遍一条街!”
他熟门熟路地穿梭在摊位之间,不时停下来买点东西。先是在一个烤鱿鱼摊前买了几串滋滋冒油的烤鱿鱼须,塞给小黑两串,自己拿一串,另一串递到无限嘴边:“尝尝?这可是夜市经典。”
无限看了那油光光的烤串一眼,摇头。
“啧,没口福。”朔夜也不在意,自己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又转向旁边卖章鱼小丸子的摊位。
小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烤鱿鱼,咸香弹牙的口感让他眼睛一亮,又咬了一大口。他一边吃,一边努力在拥挤的人潮中跟上朔夜和师父,同时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卖糖画的老人用一把小铜勺,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娴熟地勾勒出龙凤、蝴蝶、孙悟空的图案,吸引了一圈孩子。捏面人的摊主手指翻飞,一团彩色面团很快变成栩栩如生的卡通人物。还有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发光的头饰、会唱歌的玩具、五颜六色的风车……
空气中除了食物的香气,还弥漫着一种热烈的、放松的、属于夜晚的快乐氛围。人们卸下了白天的面具和疲惫,在这里寻找简单的口腹之欲和片刻的欢愉。
朔夜又买了一份臭豆腐,外酥里嫩,浇上辣椒酱和香菜,闻着臭吃着香。他故意凑到无限面前:“真的不试试?闻着臭,吃着绝了!”
无限面无表情地后退半步,用实际行动表示拒绝。
小黑也被那味道熏得皱了皱鼻子,但看朔夜吃得香,又有点好奇。
“小孩子别吃这个,来,尝尝这个。”朔夜转身又买了一份淋着桂花糖浆的糯米藕,软糯香甜,小黑很喜欢。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吃。朔夜像个经验丰富的美食向导,哪个摊子正宗,哪个是新奇玩意,他好像都知道。他们吃了铁板豆腐、烤生蚝、炸鲜奶、旋风土豆……朔夜自己还去买了杯超大杯的、加了各种配料的珍珠奶茶,咬着吸管喝得不亦乐乎。
无限基本没动那些小吃,只是偶尔在小黑被某种新奇食物吸引时,会提醒一句“适量”或“小心烫”。他自己只在一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小摊买了瓶矿泉水。
走到夜市中段,人流稍微松散些的地方,有个相对空旷的小广场,摆着几套简陋的塑料桌椅,供食客歇脚。朔夜眼尖,看到一张桌子旁坐着个熟人。
“哟,鹿野!你也在这儿?”朔夜端着奶茶走过去。
鹿野正拿着一根烤玉米在啃,面前还摆着半碗冰粉。她换了身便装,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比在会馆时多了几分烟火气。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朔夜三人,也有些意外:“朔夜大人,师父,小黑?你们也来逛夜市?”
“带小家伙体验生活。”朔夜拉开椅子坐下,把手里一堆小吃袋子放在桌上,“你一个人?难得休假啊。”
“嗯,出来透透气,食堂吃腻了。”鹿野笑了笑,把冰粉往小黑那边推了推,“尝尝这个?凉凉的,解腻。”
小黑道了谢,用小勺舀了一点尝了尝,清甜爽滑,果然很解刚才那些油腻食物的腻味。
无限也在旁边坐下,对鹿野微微颔首。
“会馆最近怎么样?”朔夜吸着奶茶问,“听说明渊先生的‘青年培养计划’草案反响不错?”
“是挺好的。”鹿野点头,“报名的人很多,尤其是年轻一辈,对新课程和导师制很感兴趣。内部气氛也比以前轻松多了,大家更愿意交流和合作了。”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池年长老他们……最近好像在研究人类近代史和环境保护法,偶尔还会给明渊先生提一些关于会馆与人类官方机构合作规范的建议,虽然用词还是很老派,但态度挺诚恳的。”
朔夜挑了挑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可能……是真的想通了吧。”鹿野感慨,“经历过那种事,又亲眼看到你们……和会馆新的方向,有些人,是会改变的。”
几人闲聊了几句会馆的趣事。鹿野提到她最近在协助技术部门,跟进一个关于“城市生态精灵初步观测”的小项目,是上次朔夜他们处理完老宅事件后,会馆觉得这类温和的、非对抗性的任务很有意义,开始尝试系统性关注城市中那些弱小、非战斗型妖精族群的生存状况。
“不过进展缓慢,”鹿野咬着玉米,“城市环境太复杂,干扰多,那些小东西又敏感得很,很难定位和接触。”
正说着,旁边桌子几个看起来像是附近大学生的年轻人,一边吃着烧烤喝着啤酒,一边大声聊着天。他们的谈话片段随风飘了过来:
“……真的!我上次半夜从网吧回来,路过老图书馆后面那个废弃的排水口,就听到里面有声音!”
“排水口?老鼠吧?或者流浪猫?”
“不像!像……像唱歌!还是那种……很空灵,有点悲伤的调子,忽远忽近的。”
“得了吧,你就是熬夜熬出幻觉了,要不就是下水道气流的声音。”
“骗你们是小狗!我还录了段视频呢,就是太黑了,啥也看不清,只有水声和那若有若无的调子……”
“快,视频发群里看看!”
“别了吧,大晚上的,听着怪瘆人的……”
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话题很快又转到游戏和女孩子身上去了。
但朔夜、无限和鹿野却捕捉到了关键词:排水口,歌声,空灵悲伤,下水道。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地下水道……歌声?”鹿野皱眉,看向朔夜和无限,“听起来,有点像上次你们处理的那种‘空间回声’?但又不太一样,地点和环境差太多了。”
朔夜放下奶茶杯,金色瞳孔在夜市迷离的灯光下微微闪烁:“空间回声通常需要强烈的、反复的情感印记和特定的环境条件。下水道……不太符合。而且他们描述的声音是‘空灵悲伤’的‘唱歌’,不是乐器或人声片段。”
无限沉默片刻,道:“城市水系复杂,生灵栖息其中,亦有可能。”
“你们是说……可能是生活在下水道或地下河里的……妖精?”鹿野反应过来。
“不一定是传统意义上的‘妖精’,”朔夜摸着下巴,“城市发展这么快,很多原本的自然水系被改造、覆盖,说不定有些依赖水脉生存的、比较特别的‘城市精灵’被迫迁移到了地下,它们的习性、声音,对人类来说可能就显得很‘怪异’。”
他想起了之前在栖霞山,木老根提到“城市精灵”时的说法,以及明渊先生那份“城市生态精灵保育计划”的初步构想。
“如果是这样,”鹿野神色严肃了些,“它们发出‘悲伤’的歌声,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栖息地被污染?食物短缺?还是别的威胁?”
“得去看看才知道。”朔夜站起身,把没吃完的小吃打包,“反正今晚也没别的事。鹿野,你要一起吗?你对会馆的技术支持和这类调查流程熟。”
鹿野立刻点头:“好!我去准备些基础探测和采样工具。”
无限也站了起来,看向小黑:“你……”
“我也想去!”小黑立刻说,眼神里满是期待和担心,“我想帮忙。”
无限看了他两秒,点头:“可。但要跟紧,不可擅自行动。”
“是,师父!”
决定了下一步行动,夜市闲逛的氛围立刻转为工作状态。鹿野匆匆赶回会馆取设备。朔夜、无限和小黑则按照刚才那几个学生提到的位置——老图书馆后面的废弃排水口附近,先行一步去探查。
离开喧嚣的夜市,走入相对僻静的背街小巷。灯光昏暗,人声远去,只有远处夜市的余音和近处偶尔的虫鸣。
老图书馆是一栋有些年头的欧式建筑,后面是一片小小的绿地,连接着城市的老排水系统。一个半人高、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封着的方形排水口隐藏在茂密的灌木后面,旁边堆着些枯枝落叶,显然很久没人清理了。
靠近排水口,一股潮湿的、带着淡淡铁锈和淤泥味道的气息飘了出来。仔细倾听,能听到深处隐约的、潺潺的流水声。
朔夜蹲在排水口前,虚实之瞳开启,目光穿透栅栏和黑暗,向内望去。排水道内部幽深,管壁上附着着滑腻的苔藓和沉积物,深处似乎有细微的、非自然的水流扰动痕迹,但并未看到明显的生命体或异常能量源。
无限也展开空间感知,探查着排水口连接的地下管网结构。这里的空间比预想的更复杂,管道交错,有些地方似乎还有年代更久远的、被掩埋的天然河道或地下空洞。
小黑学着师父的样子,努力感知。他没有师父和朔夜前辈那么强的能力,但在这种相对封闭、安静的环境下,他也隐隐感觉到,排水道深处,除了流水声,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如同共鸣般的“波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单和不安的情绪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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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确实有东西,”朔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不是恶灵,也不是空间回声。能量特征很弱,但很独特,带着明显的水属性和……一种类似‘光折射’的奇异质感。情绪信号……不安,悲伤,虚弱。”
“会馆的资料里,有类似记载吗?”无限问。
“我印象中没有,”朔夜摇头,“城市地下生态这块,会馆以前关注得太少了。不过……”他想起明渊的话,“这不正是新会馆该关注的方向吗?”
正说着,鹿野背着一个小型探测背包,悄无声息地赶到了。
“工具齐了。基础的灵能波动探测器、水质采样器、微型摄像头、还有非致命性的安抚和诱导剂。”鹿野利落地汇报,“要现在下去吗?入口有点小,可能需要扩一下,或者……”
她话没说完,无限已经走到排水口前,伸出手,掌心对准锈蚀的铁栅栏。没有剧烈的灵力爆发,只有一股无形的、精密的“吞噬”之力覆盖上去。下一秒,栅栏中央的铁条如同被最锋利的激光切割过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边缘整齐光滑的圆形洞口,切下的部分化作细密的铁屑,被无限随手一挥,散入旁边的泥土中。
“走。”无限言简意赅,率先俯身钻了进去。
朔夜吹了声口哨:“这开门方式,环保无污染。”也跟着钻入。
小黑和鹿野紧随其后。
排水道内比想象中宽敞些,成年人可以弯腰前行。脚下是没过脚踝的、有些粘稠的流水,空气潮湿闷热,带着浓重的腐败气味。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长满苔藓和怪异菌类的管壁。
探测器很快发出了轻微的嘀嗒声,指示着前方某个岔道方向有微弱的异常灵能反应,同时,那种隐约的、空灵的“歌声”,也似乎比在外面清晰了一点点。
歌声悠扬而悲伤,如同水流撞击空腔发出的自然共鸣,却又带着奇妙的旋律性和情感色彩,确实不像任何已知的乐器或生物发声。
四人循着声音和探测器的指引,在迷宫般的地下管网中小心前行。城市的喧嚣被厚重的土层和混凝土隔绝在外,只剩下潺潺水声、脚步声和他们自己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