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会馆,独立小院。
晨光渐亮,但院落上空那层淡金色的火焰结界却仿佛隔绝了所有暖意,只留下审讯室般的冷肃。无限盘膝坐在厢房内,腕间的火灵环暗红如凝固的血,持续散发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封印之力。他双目微阖,面容平静,所有的感知都收敛于体内,唯有与同心石那一缕极细微、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隐秘连接,如同黑暗中最后的丝线,维系着他与小黑的联系,也让他能勉强感知到外部一些剧烈的灵力动荡。
就在刚才,同心石传来小黑那边极度混乱、危险、又带着决绝的情绪洪流,以及几个关键信息碎片——灵遥、荒地阵法、若木。几乎同时,他敏锐地捕捉到,笼罩院落的火焰结界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那是外部有高优先级、高能量密度的信息流强行接入的迹象。紧接着,院外隐约传来一阵短促而压抑的骚动,脚步声匆匆,灵力波动带着惊疑与紧张。
朔夜的紧急警报,到了。灵遥,要动了。
时间,正在以秒为单位飞速流逝。
无限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腕间的火灵环上。哪吒的封印精妙而强大,正面冲击毫无胜算,只会引发更强烈的反制。但这封印的设计初衷是限制而非毁灭,针对的是他浩瀚的灵力和诡异的空间能力,对于精神力的纯粹凝聚和体内力量的精微调控,仍留有缝隙——尤其是当他不试图“冲破”,而是“沟通”或“转化”时。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哪吒“网开一面”,至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理由。这个理由,不能是私情,不能是辩解,必须是关乎会馆存续、世界平衡的“大义”,并且,要以一种哪吒能够接受、甚至欣赏的方式提出。
院门外传来熟悉的、略带散漫的脚步声。哪吒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推门走了进来,手里依旧把玩着那个掌机,但眼神深处却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凝重。
“哟,还挺沉得住气。”哪吒一屁股坐在无限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外面都快吵翻天了,你这儿倒清净。”
“清净与否,取决于心,而非境。”无限平静道。
“少跟我掉书袋。”哪吒撇撇嘴,目光扫过无限腕间的火灵环,“朔夜那小子发回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指证灵遥那老乌龟是幕后黑手,还说他在什么荒地搞了个不得了的邪阵,马上就要炸了。池年那边半信半疑,跳着脚说这是调虎离山,是你们串通好的新阴谋。馆长头都大了。”
他顿了顿,看着无限:“你怎么说?”
无限抬眼,迎上哪吒的目光:“证据链是否完整?朔夜是否提供了灵遥与‘观星者’、‘灰响尾蛇’的直接关联?荒地的阵法能量特征,是否与流石、灵泽两馆现场残留的痕迹吻合?”
哪吒眉毛一挑:“你倒是门儿清。朔夜发回来的东西,七七八八吧,直接证据还差临门一脚,但指向性很强。荒地那边的能量波动刚被监测到,确实邪门得很,跟老君之前报告里的变种特征对得上。灵遥那老小子这会儿已经溜了,他手下也冒出来不少。”
“那么,逻辑已然清晰。”无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灵遥策划袭击,盗取信物,布置邪阵,诬陷于我,意在制造混乱,达成其未知但必然危害巨大的目的。此刻他行踪暴露,仓促发动,正是阻止其阴谋、挽回损失、避免更大灾难的最后窗口。”
“所以呢?”哪吒把玩着乾坤圈,似笑非笑,“你想让我放你出去,上演一出‘戴罪立功’的戏码?别忘了,你脖子上还套着‘内鬼’的嫌疑,池年那些人可不会答应。”
“无需放我出去。”无限摇头,“我此刻灵力受制,空间被封,即便出去,战力也十不存一,于事无补。”
哪吒有些意外:“那你想怎样?”
“借力。”无限的目光落在哪吒手中的乾坤圈上,“你的火焰,至阳至刚,专克阴邪秽物。灵遥的阵法根基变种,污秽死气极重。你的火,正是其克星。”
“你想让我用乾坤圈帮你烧了那破阵法?”哪吒明白了,“那你呢?就在这里干看着?”
“我需要一个‘坐标’,一个能让我被压制的‘吞噬’之力,在关键时刻,隔着距离,对阵法核心的污秽能量进行一次精准的‘截断’或‘干扰’。”无限缓缓道,“这需要极高的精度和时机把握,需要你在我需要的时候,将火灵环的封印,在特定节点,暂时‘松动’万分之一瞬,并将阵法核心的能量频率,通过某种方式,‘传递’给我感知。”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举风险极高。若我判断失误或操作不当,可能引发阵法提前反噬或剧烈爆炸,也可能让我自身受到严重反噬。若你配合失误,封印过度松动,我可能会有逃脱之嫌。若被池年等人知晓,你便是‘共犯’。”
哪吒沉默了,手中的乾坤圈停止了转动。他盯着无限,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这平静的表象,看清其下的真实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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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远处,会馆主楼方向隐约传来更大的喧哗声,似乎有激烈的争论正在发生。
良久,哪吒忽然咧嘴一笑:“无限,你这是在赌。赌我会为了所谓的‘大局’,冒着自己被牵连的风险,配合你这个‘嫌疑犯’玩火。赌你自己能在灵力被封大半的情况下,完成那种精确到变态的操作。赌朔夜和小黑他们,能在外围撑到我们这边发动。甚至……赌灵遥那老乌龟,会按你预想的,把阵法核心暴露出来。”
“是。”无限坦然承认,“但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等待长老会冗长的争论出结果?寄希望于仓促调集的力量能完美攻破一个精心布置的邪阵?还是坐视灵遥完成他的仪式,让‘若木’被彻底污染,让可能更可怕的后果爆发?”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声音低沉而坚定:“你坐镇于此,真的是为了囚禁一个可能的‘内鬼’,还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握住一张能够打破僵局、拨乱反正的底牌?”
这话说得直白而尖锐。哪吒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他想起馆长将无限交给他的密令中的隐含之意,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冷眼旁观的真正原因。
外面的喧哗声似乎朝着小院方向靠近了,隐约能听到厉锋那标志性的、充满愤慨的嗓音。
“啧,麻烦。”哪吒咂咂嘴,似乎有些不耐烦,但眼神却彻底冷了下来,做出了决断。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通体赤红、内部仿佛有火焰流淌的菱形水晶,屈指一弹。
水晶化作一道红光,没入无限腕间的火灵环。火灵环微微一亮,旋即恢复原状,但无限却能感觉到,那环内深处,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与哪吒心神相连的“触点”。
“这是‘火信石’,一次性。”哪吒的声音直接在无限识海中响起,用的是秘传心语,“捏碎它,能让我感知到你的位置和大致状态,也能让我在十息之内,对火灵环的封印进行三次、每次不超过千分之一瞬的‘微调’。调整幅度和时机,由我判断。别指望我能完全解开,那动静太大。另外……”
他看了一眼窗外,“我会‘建议’馆长,立刻组织精锐,突袭荒地,正面强攻,吸引火力。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这就是默契。无限瞬间明白了哪吒的计划:由会馆主力正面佯攻,制造混乱,吸引灵遥及其私兵的注意力,逼迫对方调动阵法力量应对。而他和哪吒,则利用这短暂的混乱和注意力转移,实施精准的“外科手术”式打击。
“阵法核心的能量频率……”无限问。
“等你捏碎火信石,我自然有办法让你‘看’到。”哪吒站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不过无限,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搞砸了,或者让我发现你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无限神色不变,只微微颔首:“理当如此。”
就在这时,院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厉锋带着两名气息彪悍的执行者闯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和急迫:“哪吒大人!馆长有令,请您即刻前往议事厅!灵遥长老之事尚有疑点,池年长老认为不可贸然行动,更不可轻信某些人提供的所谓‘证据’!另外……西南荒地监测到邪能急剧攀升,疑似阵法即将完成!馆长需要听取您的意见!”
他的目光如刀般刮过无限,充满敌意。
哪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站起身,顺手将掌机揣回兜里:“知道了知道了,吵死了。这就去。”他走了两步,又回头,仿佛不经意地对无限道:“老实待着,别给我添乱。这院子结界我加固过了,苍蝇都飞不出去。”
说完,他晃晃悠悠地跟着厉锋走了出去,院门重新关上,结界光芒流转,似乎比之前更厚重了几分。
房间内重归寂静。
无限缓缓抬起手,看着腕间那枚看似毫无变化的火灵环,以及掌心那枚微不可查、却重若千钧的“火信石”虚影。
枷锁仍在,但钥匙,已经握在了手中。
他重新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开始以最精细的方式,调动、凝聚那被火灵环死死压制、仅能如涓涓细流般运转的灵力,尤其是那份独特的“吞噬”特性。他必须在这有限的力量和更有限的“窗口期”内,完成一次不容有失的远程狙击。
与此同时,他的心神也与同心石那端的小黑紧密相连,感知着芦苇荡那边的虚弱、焦急,以及远处荒地传来的、越来越令人心悸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