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内的黑暗,浓稠得仿佛能挤压出水分。小黑蜷缩在角落,身下的“影遁皮”持续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灰蒙蒙光晕,将他与周围潮湿的岩石、泥土以及废弃物的气息完美调和。他睁大眼睛,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扩大,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光线或动静,但除了自己刻意压低的呼吸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可能是老鼠或昆虫的窸窣声,再无其他。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他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师父离开多久了。腕上的“同心石”冰凉沉寂,没有任何意念传来。这让他稍微安心——至少说明师父那边暂时没有需要立刻传递的紧急情况,但也让他心头始终悬着一块石头。
他不敢睡,只能勉强闭目养神,同时将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一遍遍运转着无限教导的基础灵力循环。不是为了提升,而是为了保持灵力的活性与身体的警觉,也是为了抵御这地下阴冷潮湿环境带来的不适和困倦。每次循环至掌心,他都会不自觉地握紧那枚“传送梭”和“同心石”,仿佛能从这两件冰冷的物件上汲取一丝力量和温暖。
“师父……现在怎么样了?”这个念头无数次在他脑海中翻腾。他想象着师父面对会馆那些充满怀疑和敌意的面孔,想象着可能的审问和刁难。厉锋那冰冷凶狠的眼神,塔顶上那道幽绿不祥的身影……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胸口发闷。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开始回想师父临走前在地上画出的那几个地点:龙游会馆总部、旧工业区几处、城东老街区。他闭上眼睛,凭着记忆,在脑海中一遍遍勾勒龙游市的简易地图,尝试理解师父标注这些点的用意。会馆总部是漩涡中心,旧工业区他们刚经历战斗,那城东老街区……那里有什么?
突然,腕间的“同心石”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不是意念传递,更像是一种……情绪共鸣?一股沉重、压抑、带着些微焦躁和警惕的感觉,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转瞬即逝。
小黑猛地睁开眼,心脏怦怦直跳。是师父!师父在会馆里,处境果然不好!那种压抑感,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同心石的过滤,依然如此清晰。
他下意识地想通过同心石传递安慰或询问的意念,但立刻忍住了。师父交代过,除非必要或得到信号,不要主动联系,以免暴露或干扰。他只能紧紧握着石子,将自己的担忧和坚定,默默凝聚在心念中,希望师父能感受到。
情绪的短暂共鸣后,同心石重归沉寂。但小黑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他不能再这样只是干等。师父让他观察,让他等待,但观察什么?等待什么?仅仅是躲在这里,直到师父传来指令或朔夜大人找来吗?
他想起师父最后的话:“如果有可能,用你的空间感应,远远地观察……但切记,安全第一,绝不可靠近。”
远远地观察……他现在被困在地下,如何观察?
小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防空洞幽深的入口方向。洞口被坍塌物和野草遮掩,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透进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外界的光线变化。或许……可以通过那个缝隙,感知一下外面大范围的能量流动?不靠近,只是将空间感应如同触角般,极其谨慎地延伸出去一点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难以遏制。他知道有风险,可能会暴露自身微弱的灵力波动,但他体内灵力本就因“影遁皮”和自身收敛而极其微弱,空间感应又是一种相对隐蔽的探查方式。只要足够小心,时间足够短……
犹豫再三,对师父处境的担忧压倒了谨慎。小黑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本就平缓运行的灵力进一步收缩,全部用于维持“影遁皮”和自身基本机能。然后,他集中全部精神,将那份独特的空间感知能力,凝聚成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几乎不带有任何灵力标记的无形“触须”,小心翼翼地,朝着洞口那道缝隙探去。
“触须”穿过潮湿的泥土和杂草的根系,缓缓“探”出了地面。
刹那间,远比地下丰富复杂千百倍的信息流涌了进来!不是视觉,而是一种对空间结构、能量分布、微弱波动的综合感知。他“看”到了远处城市方向庞大而混乱的生机与灵力海洋,感受到了近处废墟间残留的昨日战斗的暴戾能量碎片,也捕捉到了天空极高处,几道属于会馆巡逻扫过的探测灵光轨迹。
他不敢将感知延伸太远,只维持在洞口周围百米左右的范围内。这个范围内,除了荒草、瓦砾、锈蚀金属和零星弱小生灵的气息,暂时没有发现强大的、带有敌意的灵力源,也没有发现针对此地的探查波动。
稍稍安心。小黑维持着这种极其耗费心神的、纤细的感知状态,开始尝试分辨那些从更远处隐约传来的、混杂的能量波动。他试图从中寻找是否有大规模灵力集结比如追捕队伍、异常的空间扰动、或者……属于师父的那种独特而内敛的吞噬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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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所获。距离太远,干扰太多,他的能力也有限。
就在他感到精神有些疲惫,准备收回感知时,忽然,一道极其隐晦、一闪而逝的、带着淡淡草木清灵之气的微弱波动,从东北方向传来。那波动非常奇怪,并非稳定的灵力源,而像是什么东西被短暂激活,又迅速沉寂下去,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与“腐灵绿晶”有些相似、但更加清新自然的“陈旧”感?
小黑心中一动,立刻想将感知朝那个方向聚焦,但距离远超他的能力范围,且那股波动已经消失。他记住了那个大致方向和波动的细微特征。
这算是有价值的发现吗?他不敢确定。但总比枯坐一无所获强。
他缓缓收回了那丝空间感知,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这种极限操控对精神和灵力都是负担。他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喘息,将刚才感知到的零星信息,尤其是那道奇怪的草木灵气波动,在脑海中反复回忆、标记。
他决定了。不能完全被动等待。在确保自身绝对隐蔽的前提下,他要尝试扩大一点点“观察”范围,至少,要弄清楚那道奇怪波动是什么,是否与师父标注的城东老街区有关。也许,这会是对师父和朔夜大人有用的信息。
他重新握紧“传送梭”和“同心石”,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坚毅。躲藏是任务,但聪明的观察和有限的冒险,或许也是完成任务的一部分。师父,请你再坚持一下。我会小心,我会尽力。
……
龙游会馆,独立小院。
审问在第二天上午继续进行,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厉霜显然得到了池年长老的进一步授意,问题更加咄咄逼人,甚至开始旁敲侧击无限与朔夜、玄离等“非主流”势力成员的私下交往,暗示可能存在一个“对抗会馆主流决策的小圈子”。
无限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承认交往,但强调皆为公务或基于共同守护理念的合作,绝无私下密谋。他再次将话题拉回袭击事件本身,要求查看“灰响尾蛇”资金调查的详细进展,并质疑为何总会馆对“腐灵绿晶”碎屑的鉴定结果迟迟不对外公布。
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但都缺乏一击制胜的实质性证据。审问再次陷入令人焦躁的循环。
哪吒依旧坐在他的老位置,今天换了个掌机游戏,打得不亦乐乎,偶尔在厉霜言辞过于激烈时,会抬起头,投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或者懒洋洋地插一句:“证据呢?”“这话你昨天说过了。”“吵得我游戏都卡了。”气得厉霜脸色发白,却又不敢发作。
下午,情况有了些微变化。负责记录的那位木讷长老被换下,新来的是一位隶属于总会馆档案与情报分析部门的资深执事,气质沉静,提问不再充满攻击性,而是更侧重于厘清时间线和逻辑细节,甚至主动向无限询问对一些技术性问题的看法,比如袭击者可能使用的空间干扰手段等级、模仿吞噬之力所需的先决条件等。
这种相对客观的审问,反而让无限能提供更多有价值的技术分析,间接展示了自己的专业能力和合作态度。厉霜几次想打断,都被哪吒以“让人把话说完”为由挡了回去。
审问间隙,哪吒溜达到院子里透气,无限也被允许在院中老梅树下短暂站立。哪吒靠着梅树,看似随意地抛接着乾坤圈,低声对无限说:“池年那边坐不住了,催着要结果。总部那边,朔夜小子好像挖到了点关于‘灰响尾蛇’和某个地下拍卖会的线索,正在追。老君对‘腐灵绿晶’的鉴定报告,应该快出来了,不过……听说有点麻烦。”
无限目光微动:“麻烦?”
“嗯,那东西的成分很怪,老家伙说像是被‘嫁接’或‘污染’过的,源头可能不止一个。”哪吒挠了挠头,“总之,水越来越浑。你这边,还得再顶一阵。那个新来的记录官,是馆长那边的人,还算靠谱,你配合着点。”
“我明白。”无限颔首。他看了一眼腕上的火灵环,“这个……”
“戴着吧,好看。”哪吒嘿嘿一笑,“没了它,有些人睡不着觉。放心,不影响你吃饭睡觉想事情。”
短暂的交流后,两人各自回屋。无限知道,僵持仍在继续,但力量的微妙平衡似乎正在产生一丝倾斜。朔夜在外部的调查在推进,会馆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他需要继续扮演好这个“配合调查但坚守底线”的角色,等待那个关键证据或时机的到来。
而那个时机,或许就隐藏在外部调查的突破,或许就隐藏在……小黑可能发现的、那些微不足道的线索之中。
夜幕再次降临。小院结界金光流转,隔绝内外。无限坐在简单收拾过的厢房内,闭目调息,腕间火灵环温热依旧。防空洞中的小黑,则再次凝聚起精神,将那一丝空间感知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东北方向,试图捕捉那道稍纵即逝的、奇特的草木灵气波动。
两条暗线,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正以各自的方式,向着迷雾的深处,艰难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