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完成。”影说，声音比之前低了一个度，“结果比预期复杂。”
李安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发软，只能扶着椅子扶手勉强支撑。
“直接说结论。”他喘息着说。
影转过身，那双眼睛里的银色光点此刻旋转得如同微型星系。
“第一，你体内的生命编写编码碎片数量不是几十个，是三千七百四十二个。”
“它们已经深度嵌入你的灵魂结构，并与锻炉封印、混沌标记形成了初步的‘共生网络’。”
李安的心沉了下去。
“第二，万象锻炉的封印完整度不是9938，而是9891。十四小时内，它解封了047，而且解封速度正在指数级增长。”
太快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发现。”
影调出一张极度复杂的能量拓扑图，“这些编码碎片、锻炉解封能量、混沌标记侵蚀力，三者之间正在自发构建一个‘内部循环系统’。”
“这个系统目前还不完整，但如果放任发展，大约七十二小时后，它将初步成型。到那时……”
影停顿了。
这个停顿让李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到那时会怎样？”
“到那时，”影一字一顿地说，“你将不再需要外部能量供应。”
“你的身体会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微型世界’，锻炉提供创造能量，编码碎片提供物质重构能力，混沌标记提供……侵蚀与转化的法则基础。”
自给自足。
听起来像是好事。
但影的语气告诉李安，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负作用呢？”李安问。
“负作用是，你将与外部宇宙的‘现实稳定性’逐渐脱钩。”
影调出另一组数据，“简单来说，你会成为一个‘现实异常点’。”
“你所处的空间会自发扭曲，时间流速会与外界不同，常规物理法则在你周围会失效。”
“而且这个过程不可逆，一旦系统成型，任何试图破坏它的行为，都会导致你的存在本身崩溃。”
李安静静听着。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进化。
这是……变异。
从“宇宙中的生命体”，变异成“独立的、与宇宙规则冲突的异常存在”。
“有阻止的方法吗？”他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在系统成型前，有。”
影说，“但需要三样东西：第一，至少神魂级巅峰的稳定力场，用于暂时冻结你的时间流速。
第二，一件能够承载‘现实锚定’功能的传说级物品。
第三……”
他看着李安，说出了最关键的条件。
“你需要进入第七沉降坑的核心，取得那个半球形结构最深处的一件东西，‘编织者行会’留在那里的‘原始编码模板’。”
“只有那个模板，才能提供足够的信息，让我逆向推演出安全剥离编码碎片的方法。”
李安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
而是那种“果然如此”的、带着绝望和讽刺的笑。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疤面要他调查沉降坑。
蝮蛇给了他窥视过去的水晶。
影告诉他，要活下去，就必须深入最危险的地方。
所有人都把他推向同一个方向。
所有人都需要他去冒险。
“如果我不去呢？”李安问，虽然知道答案。
“系统会在七十二小时后初步成型。”
“届时，你的存在性质将发生根本改变。”
影的语气恢复了绝对的理性，“你会成为一个行走的‘现实灾害’，所到之处引发空间紊乱、法则冲突。”
“不需要任何人动手，宇宙本身的‘免疫系统’就会注意到你，星界观测站、记录者协议、清算者议会，这些维护现实稳定的机构，会把你列为最高优先级清除目标。”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而红雅，会因为与你的连接，被一并清除。”
大厅陷入沉默。
只有操作台的数据流还在无声刷新。
李安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左手的虚空道标烙印微微发热，右手的皮肤下，隐约能看到淡金色的光点在缓慢流动。
“我需要装备。”他抬起头，看向影，“能让我在沉降坑活下来的装备。”
“还有，关于那个半球形结构的全部已知情报。”
影点了点头。
“装备已经在准备。情报……我这里有编织者行会七十年前留下的原始设计图，虽然不完全，但足够你了解基本结构。”
他走到大厅一侧的墙壁前，手掌按在某个区域。
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
“你有两小时休息时间。”
“之后，我会给你需要的一切。”
“然后你必须返回锈蚀峡谷，疤面的项圈屏蔽将在四小时后解除，你需要在那之前回去，稳住他。”
李安站起身，双腿依旧发软，但他强行站稳。
“休息的地方在哪？”
影指了指通道。
“下面有生活区。”
“食物、水、基础医疗设备都有。”
“记住，两小时。”
“之后，你的倒计时就正式开始了。”
七十二小时。
李安迈步走向通道。
走到入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影。”
“说。”
“如果我死在那里，红雅怎么办？”
身后传来短暂的沉默。
然后，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根据协议，如果你死亡，我会完成对红雅的救治，作为你已经支付的部分报酬。”
“这是契约，我会遵守。”
契约。
李安点了点头，走进通道。
墙壁在他身后关闭。
黑暗降临。
但很快，柔和的照明自动亮起，照亮了一条向下的螺旋阶梯。
他一级一级往下走，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
走到阶梯底部时，他看到了所谓的生活区。
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墙上有个简单的食物合成器。
简陋，但干净。
李安走到床边坐下，摘下暗影低语之幕。
眼罩表面的裂纹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内部的能量流动已经紊乱。
他把它放在桌上，然后躺下。
闭上眼睛。
疲惫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但在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闪过脑海的，是那双从火焰中升起的、纯金色的眼睛。
它在看着。
一直都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