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之舟的内部空间比李安预想的更大。
这不是错觉，跟随影穿过第二道门后，眼前的景象证实了他的猜测。
通道尽头展开的是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圆形大厅，高耸的穹顶上流动着星图般的全息投影，地面铺着某种深灰色的吸光材料，脚步落下时几乎无声。
大厅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中央一张半透明的操作台，以及四周墙壁上嵌入的、密密麻麻的数据接口和观测设备。
空气中弥漫着类似低温金属和臭氧的味道，温度恒定在令人舒适的二十二度，但李安却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不是物理上的寒冷。
而是一种……被完全解析、毫无秘密可言的透明感。
“坐下。”
影指向操作台旁一张椅子。
椅子看起来像是某种医疗设备的一部分，扶手和靠背上都有精密的感应装置。
李安没有立即行动。
他的目光扫过大厅，暗影低语之幕捕捉到了更多细节：那些墙壁上的接口，每一个都在发出极其微弱的能量脉冲，频率各不相同。
穹顶的星图投影不是静态装饰，而是在实时更新，其中一颗暗红色的光点，蓝赫星的位置，被特别标注。
操作台的透明面板下，有淡蓝色的数据流如瀑布般滚动。
“你还在等什么？”
影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李安听出了一丝罕见的……催促。
“我需要知道检查的内容。”李安说道。
影转身看向他，那双瞳孔中的银色光点流转速度加快了些。
“你从腐化菌园带回的数据，触发了研究协议的隐藏条款。”
影走到操作台前，手指在虚空中划动，调出一份复杂的全息文档。
“根据条款第七项，当样本接触并记录到‘生命编写技术’高阶应用实例时，研究者有权立即对样本进行深度扫描，以评估技术对样本本体的潜在影响。”
文档在空中展开，密密麻麻的条款和能量签名让李安眼花缭乱。
但最关键的部分被高亮标注，那是他当初为救红雅而签署的协议，当时影只给他看了前三页，后面的附件根本没提。
“你隐瞒了条款。”李安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没有隐瞒。”影纠正道，“我只是没有主动告知。”
“协议正文中明确提到‘所有附件及补充条款均具有同等效力’，而你当时的选择是‘全部接受’。”
法律游戏。
不，不是游戏。
这是赤裸裸的利用，利用他的绝望，利用他为了救红雅可以付出一切的决心。
李安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现在愤怒没有意义，他需要知道的是后果。
“扫描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取决于你体内的变化程度。”
影调出另一份数据，那是一组李安从未见过的生理参数图。
“根据远程监测，自你离开腐化菌园后，以下三项核心参数出现异常波动：
第一，万象锻炉封印完整度从994下降至9938。
第二，混沌标记侵蚀速率在净空石压制下仍提升07个百分点。
第三，你的灵魂创伤修复进度从37跃升至82。”
李安愣住了。
封印下降是坏事，侵蚀加速是坏事，但灵魂修复……这是好事。
可这三件事同时发生，而且发生在他摧毁源初菌株之后，这意味着什么？
“你认为菌园的经历改变了我。”他说。
“不是认为，是确认。”
影的手指在空中一点，调出一段能量频谱分析图。
“你在腐化菌园核心区域释放的那一击，利用锻炉本源微光引导净空石能量，摧毁源初菌株。”
“那个过程中，有极微量‘生命编写技术’的本源编码碎片，通过反向传输的虚空道标，渗入了你的灵魂结构。”
画面放大。
频谱图中，代表李安灵魂能量的蓝色波形上，出现了几十个极其微小的金色光点。
那些光点嵌在波形之中，像是病毒侵入了细胞。
“这些是什么？”李安问。
“生命编写技术的‘底层指令碎片’。”
影的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可以被称之为“兴趣”的东西，“通常来说，任何生物直接接触这种编码都会导致不可逆的基因崩溃或意识污染。”
“但你不一样，你的灵魂结构有万象锻炉的加持，而锻炉的‘融合万物法则’特性，正在尝试解析并……吸纳这些碎片。”
吸纳。
这个词让李安想起了腐化菌园里那些吞噬一切、转化一切的菌丝。
“你是说，我的身体在……学习那种技术？”
“更准确地说，是‘融合’。”
影走到李安面前，那双眼睛里的银色光点此刻明亮得如同微型恒星。
“万象锻炉是宇宙中最顶级的创造工具之一，它的本质不是‘破坏’，而是‘重构’。当它接触到另一种创造技术。”
“哪怕是禁忌的、扭曲的技术，它的第一反应不是排斥，而是分析、理解、然后吸收其中的可用部分。”
李安想起了锻造暗影低语之幕时的感觉。
当时他需要融合沼铜矿心、灵魂屏障铭刻、以及混沌标记的频率偏移三种完全不同体系的技术。
正常锻造师会分别处理，再组装。
但他不是，他将三者同时投入锻炉，让锻炉自行寻找融合的方式。
结果成功了。
代价是左眼永久失明，以及三天的灵魂剧痛。
“这种‘融合’安全吗？”他问。
“不安全。”影的回答毫不委婉，“你现在就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
“生命编写技术的编码碎片会持续刺激锻炉，促使它加速解封。”
“而锻炉每解封一丝，都会释放出更多的本源能量，这些能量一方面修复你的灵魂创伤。”
“另一方面也会滋养混沌标记，因为标记的本质也是某种‘法则烙印’，而锻炉释放的能量是纯粹的法则载体。”
恶性循环。
修复灵魂，但加速侵蚀。
提升力量，但冒着被混沌彻底吞噬的风险。
“有解决方案吗？”李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影沉默了五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