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板穿越碎块走廊时，李安没有减速。
左侧推进器的功率衰减让滑板姿态向右倾斜，他不得不用体重和微调来维持平衡。
虚空中那些漂浮的细小碎片从身侧掠过，在暗影低语之幕的视野中拖出苍白的轨迹。
回程比来时快。
不是滑板性能恢复了，而是李安选择了一条更直接的路线，穿越两处标记为“中度空间湍流”的区域。
这很冒险，但他没有时间。
项圈的屏蔽倒计时在眼角余光中跳动：十小时五十四分。
疤面会在十二小时后重新获得监控权限。
而按照蝮蛇的说法，屏蔽解除的那一刻，疤面会立刻知道。
如果那时李安没有带着答案返回废铁集市，或者如果答案不能让疤面满意……
李安不想尝试项圈惩罚功能的威力。
滑板冲出碎块走廊，锈蚀峡谷那标志性的昏红天光重新涌入视野。
从高空俯瞰，峡谷就像大地上一道溃烂的伤口，金属残骸和废弃物是伤口表面渗出的脓液。
他降低高度，没有直接飞向废铁集市，而是绕了一个弧线，从峡谷西侧切入。
滑板贴着峡谷岩壁飞行，尽量利用地形遮蔽。
左侧推进器发出的嘶鸣比之前更刺耳了，能量读数在35到38之间跳动。李安检查了净空石提取液的剩余量，两支。
他取出一支，注入颈侧。
冰冷的液体流进血管，带来短暂的麻痹感，随后混沌标记那持续的低语被压制得更远了。暗影低语之幕微微发热，提供着额外的防护。
十公里。
五公里。
当沉降坑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李安第一次理解了疤面为什么要调查这里。
那不是普通的废弃工业区。
那是一片……活着的废墟。
巨大的坑洞直径超过两公里，坑壁被粗糙地加固过，但那些加固用的金属梁柱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脉动着的菌丝状物质。
坑底深处，隐约可见建筑的残骸，但那些建筑的结构已经完全扭曲。
墙壁如同生物组织般起伏，窗户的位置生长出类似眼睛的晶体结构，管道变成了某种输送营养液的血管。
整个沉降坑，就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李安在坑边缘一处相对隐蔽的岩架降落。
他将滑板藏在一块突出的金属板后面，用废料简单掩盖。然后从武器箱中取出蝮蛇给的那个金属盒。
记忆回响水晶在昏红的天光下反射出暗淡的金色。
按照蝮蛇的指示，李安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放置水晶，注入能量激活，然后在十米范围内等待十二小时。
但疤面给的任务期限只剩下不到八小时。
他不可能等那么久。
李安盯着晶体内部流动的光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暗影低语之幕的解析功能，能否与这块水晶产生某种共鸣？
如果他能直接读取水晶中存储的“历史回响”，而不是被动等待记录……
值得一试。
他找到一处半坍塌的观察哨所，走进去。
哨所内部布满灰尘和锈迹，但结构还算完整。
李安用脚清理出一片空地，将水晶放在地面中央。
然后他蹲下身，左手按在晶体表面，右手食指抵在左眼眼罩边缘。
这是极其冒险的举动，直接用自己的精神力与未知功能的魔法物品连接，轻则精神震荡，重则意识被吸入水晶内部永远迷失。
但李安没有选择。
他闭上眼睛，引导万象锻炉深处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本源气息。
那股气息顺着他的经脉流动，经过灵魂创伤的区域时传来尖锐的刺痛，但他咬牙忍住。气息最终汇聚到左手，注入水晶。
晶体骤然亮起。
金色光芒填满了整个哨所，墙壁上投射出无数快速闪过的画面残影。
那是过去七十二小时内，这个位置记录下的“历史回响”。
李安立刻将暗影低语之幕的解析功能催动到极限。
左眼的视野被分割成两个层面：表层是正常的视觉，深层是能量与信息的流动轨迹。
那些快速闪过的画面在深层视野中被“减速”，他得以看清其中的内容。
第一天回响。
画面中，沉降坑还相对平静。
菌丝状物质在缓慢生长，但速度很慢。
坑底深处偶尔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大型机械的呼吸。
有几个穿着防护服的身影在坑壁活动，他们在采集样本，用仪器扫描。
李安认出其中一人的装备上有废铁集市的标志，疤面的人。
他们没有深入坑底，只是在边缘采集就离开了。
第二天回响。
画面开始变得不稳定。
菌丝的生长速度明显加快。
坑壁那些金属梁柱上，暗红色的物质开始分泌出黏稠的液体，液体滴落处，金属发出被腐蚀的嘶嘶声。
傍晚时分，疤面的队伍再次出现。
这次他们人数更多，装备也更精良。
领头的人手持某种能量探测器，在坑边缘缓慢移动。
探测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领头人停下，调整参数，再次扫描。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手势，撤退。
队伍快速离开，但画面捕捉到一个细节：探测器在撤离时，屏幕上的读数突破了阈值上限。
第三天回响（今天）。
画面剧烈抖动，像是记录设备受到了强烈干扰。
菌丝已经覆盖了坑壁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面积。
那些脉动的频率加快，暗红色的光芒在菌丝网络中流动，形成某种类似神经信号的图案。
最让李安感到寒意的是坑底。
在画面的最深处，那些扭曲的建筑残骸中，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不是人。
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
那是……介于机械与血肉之间的存在。
它们有类人的轮廓，但关节处是裸露的齿轮和液压杆，皮肤（如果能称之为皮肤）是半透明的膜，膜下流动着荧光的液体。
它们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团不断变化的光晕。
它们在工作。
画面中，三个这样的存在正在将一堆金属废料搬运到坑底中央的一个圆形平台上。
平台表面刻满了复杂的纹路，纹路中填充着那种荧光的液体。
当金属废料堆积到一定量时，平台开始发光。
光芒从纹路中涌出，包裹住废料。
废料开始融化、重组、塑形。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分钟，结束时，平台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存在，与搬运工类似，但体型更小，动作更僵硬。
它在原地站立了几秒，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下平台，加入了搬运的队伍。
自我复制。
李安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简单的生命编写，这是建立了完整的生产循环。
原材料是金属废料，能量来源不明，产出是这种半机械半血肉的劳工。
如果这个循环持续下去，不需要外部干预，沉降坑内部就能无限增殖军队。
画面继续。
新的劳工诞生后，平台的光芒暗淡下来。
但坑底深处，又传来了那种低沉的嗡鸣。
这一次，嗡鸣声中夹杂着某种……旋律。
不是音乐。
更像是某种编码指令，通过声波传递。
所有劳工同时停下手中的工作，转向同一个方向。
坑底最深处的黑暗。
然后，它们开始移动。
不是随意的移动，而是有组织的队列。
它们排成三列，迈着完全一致的步伐，走向黑暗。
画面跟随它们移动。
黑暗深处，逐渐显现出轮廓。
那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结构，直径至少五十米。
结构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菌丝，菌丝中嵌入着无数发光的水晶节点。
节点以固定的频率闪烁，像是在呼吸。
结构底部，有一道裂缝。
劳工队列走到裂缝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