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疤面那间过于“干净”的房间时，李安能感觉到项圈传来的刺痛正在减弱，恢复到之前那种持续但可忍受的程度。
武器箱沉甸甸地压在肩上，滑板被他夹在腋下，这东西比预想的要轻，大约是内部许多结构已被简化或拆除的缘故。
两名守卫沉默地领着他穿过通道，回到锈蚀峡谷昏红的天光下。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交易点东侧的方向，那里有一片相对平整的金属地面，适合起飞。
李安点点头，背着装备走了过去。
脚下地面传来的触感告诉他，这里的金属板经过了粗略的打磨和焊接，形成了一个直径约十米的简易起降平台。
平台上残留着各种能量推进器的烧灼痕迹，有些新，有些旧，层层叠叠像是某种怪异的年轮。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烧焦金属的混合气味。
他将滑板平放在地面，蹲下身检查。左
眼的暗影低语之幕微微发热，提供着额外的解析视角。
外壳左侧那个被粗糙焊接填补的破洞边缘，金属因为热应力而微微翘起，留下了手指宽的缝隙。
在虚空中，这样的缝隙足以让致命的辐射和低温涌入。防护场发生器确实坏了，仪表盘上对应的指示灯一片漆黑。
没有退路。
李安深吸一口气，将防护服的面罩扣紧，检查了颈部的密封。
然后他踩上滑板，左脚踩在控制区域，右脚踩在能量输出区。
老旧的感应系统迟钝地识别了他的重量，滑板底部传来低沉的嗡鸣，反重力场开始生成。
他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浮力，滑板离开了地面约半米，悬浮在空中。
控制面板上，几个主要的读数亮起：能量、高度、速度、稳定性。
李安将疤面提供的坐标输入项圈的导航系统，项圈侧面有一个微小的投影口，在空气中投出一片淡蓝色的全息星图。
星图上，锈蚀峡谷的位置被标记为一个暗红色的点，而目标坐标在约三百标准航程外的碎裂星辰带东区，闪烁着微弱的绿色。
他估算了一下:以这破滑板的最大速度，需要至少五小时才能抵达。
再加上寻找蝮蛇联络点的时间，往返确实需要十二小时左右，如果中途不出意外的话。
没有时间犹豫了。
李安推动控制杆，滑板发出刺耳的尖啸，底部的推进器喷出两股不稳定的能量流。
滑板猛地向前窜出，速度瞬间提升，强大的惯性将他向后拉扯，灵魂深处的创伤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咬紧牙关，调整姿态，让滑板攀升高度。
锈蚀峡谷的地面在脚下迅速后退，那些巨大的金属残骸、堆积如山的废料、简陋的窝棚和摊位，都缩小成一片片模糊的色块。
昏红的天光被一层浓厚的、漂浮着金属尘埃的大气层过滤，让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铁锈色。
上升的过程比预想的更艰难。
滑板的能量输出极不稳定，时强时弱，导致高度忽上忽下。
李安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微调控制，左手紧握控制杆，右手虚按在紧急制动按钮上，准备随时应对失控。
当高度突破峡谷上空浓厚的尘埃云层时，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
昏红的色调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虚空那深邃无垠的黑暗。
但那黑暗并非纯粹的“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碎的光点。
有些是遥远的恒星，有些是漂浮的星尘，有些是破碎的人造物体反射的微光。
近处，锈蚀峡谷像一块巨大的、生锈的伤口，镶嵌在虚空之中，边缘流淌着稀薄的大气，形成一圈暗淡的光晕。
而更远处，就是缟玛瑙之环的核心区域:碎裂星辰带。
即使隔着数百航程的距离，李安也能看到那片区域的异常。
那不是规则的星空，而是无数破碎的、大小不一的星体碎块，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一个相对集中的区域，缓慢地旋转、碰撞、碎裂。
碎块之间，闪烁着各种颜色的能量湍流，有些是天然的辐射带，有些则是人造的能量屏障或武器系统留下的残迹。
整片区域像是一个巨大的、被打碎的瓷器，每一块碎片都承载着某个文明的残骸。
左眼的暗影低语之幕自动调整，过滤掉过于刺眼的不稳定能量辉光，同时增强了暗处的细节捕捉。
李安能看到，在那些碎块之间，有微小的光点在移动，那是其他的旅行者，或者巡逻队，或者海盗。
距离太远，无法分辨。
他调转滑板方向，朝着星图上标记的绿色坐标飞去。
进入纯粹虚空后，滑板的状态稍微稳定了一些。
没有大气阻力，能量消耗降低，稳定性指数缓缓上升到55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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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新的问题出现了:低温。
虚空的温度接近绝对零度。尽管滑板外壳有基础的温度维持系统，但左侧那个破洞让冷空气不断涌入。
李安能感觉到左腿侧面传来刺骨的寒意，防护服在那里的密封性正在被快速削弱。
他不得不降低速度，减少能量输出，让滑板维持在最低巡航状态。
同时，他从武器箱里翻出一卷应急密封胶带，这是疤面提供的装备之一。
艰难地弯下腰，试图将破洞边缘的缝隙粘合。
这个过程极其危险。单手操作，身体重心不稳，还要时刻注意滑板的姿态。
密封胶带在低温下变得僵硬，粘性大减。
李安花了整整十分钟，才勉强将最宽的几条缝隙封住。
寒意稍减，但远远谈不上完全隔绝。
他直起身，重新握紧控制杆。
左手背上的“虚空道标”烙印传来一阵微弱的脉动，像是在提醒他影的存在，提醒他倒计时正在无情流逝。
时间。永远不够的时间。
李安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航行上。
按照项圈的导航指示，他需要先穿越一片相对“干净”的虚空区域，然后进入碎裂星辰带的外围。
那片区域空间稳定性较差，常有微型的空间褶皱和能量乱流，是事故高发区。
滑板以最低功率巡航着。
虚空中没有声音，只有能量推进器微弱的嗡鸣和自身心脏的跳动。
孤独感如潮水般涌来，深喉他们还在锈蚀峡谷边缘，红雅昏迷不醒，而他自己，脖子上套着枷锁，前往一个深不可测的黑市商人那里，充当间谍。
航行的第三个小时，李安遇到了第一处空间异常。
那是一个微型的“空间褶皱”，像是虚空这张“布”被无形的手捏出了一道细微的折痕。
从远处看，它只是一片略微扭曲的光线区域，但当滑板靠近到一定距离时，所有的仪表读数都开始疯狂跳动。
滑板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颠簸，像是被丢进了狂暴的洗衣机。
李安死死抓住控制杆，左脚踏稳，试图用体重强行稳定滑板姿态。
但效果微乎其微。
滑板被空间褶皱的边缘力量捕获，开始沿着一个看不见的螺旋轨迹向下坠落。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虚空在视野中旋转、模糊，变成一片混沌的色块。
耳中响起尖锐的耳鸣，灵魂的创伤被剧烈刺激，痛感像是有人在用钝器敲打他的头骨。
不能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