蝮蛇盖上盒子，推向桌边。
然后打开第二个稍大一些、由某种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长条盒子。
里面整齐排列着五卷用不知名兽皮鞣制而成的卷轴，卷轴用暗金色的丝线捆扎，表面用古老的精灵语（李安勉强认得）标注着简短的标题：
《星银沙的采集与初步处理》、《混沌余响的十七种已知变体及初步应对》、《净空石高阶应用图谱（残卷）》、《枯萎林地核心土壤特性分析报告（抄本）》、《虚空凝露的替代合成方案探讨》。
“第二份，情报与知识。”蝮蛇说，“这些是我手中关于抑制你身上标记、以及可能解决你同伴生命力问题的、相对可靠且你们现阶段可能用得上的资料。
有些是孤本抄录，有些是研究成果摘要。
它们的价值，远超过同等重量的星银沙。”
李安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卷《枯萎林地核心土壤特性分析报告（抄本）》上。
这正是影给出的、抑制混沌标记所需的三种关键材料之一的情报！
蝮蛇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是个极淡的笑，又似乎只是肌肉的轻微抽动。
“看来你已经有明确的目标了。很好。”
他盖上第二个盒子，没有立刻打开第三个，而是将前两个盒子都推向李安的方向。
“按照交易，样本归我，这些归你。”
他顿了顿，深灰色的眼睛看着李安，“交易完成。”
李安示意深喉上前，接过那两个盒子。
深喉用仅存的右手紧紧抓住，浑浊的鱼眼中依然充满不信任，但更多的是对那净空石和卷轴的渴望，那是拯救同伴的希望。
“第三份……”蝮蛇终于将手放在了第三个、也是最大的一个、由某种暗沉木料制成、表面没有任何装饰的盒子上。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看向李安，“关于你那位精灵同伴生命力沉寂的问题……我提供的‘可能解决方案线索’，就在这里。”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木盒表面。“但是，李安先生，在把它交给你之前，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李安心头一紧。“什么事？”
“你，或者你们，在腐化菌园深处，除了样本，还遇到了什么？”
“或者……‘触发’了什么？”蝮蛇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能穿透李安的身体，看到他灵魂深处和左手背上的烙印。
“源初菌株的消亡，导致整个菌园的活性在快速衰退，能量读数出现了异常的……‘外泄’峰值。
虽然很微弱，但指向性很特别。那不像菌园自身崩溃的波动，更像是一种……‘信息投送’或者‘高维共鸣’。”
李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强行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大脑却在疯狂运转。
蝮蛇察觉到了？
察觉到他反向刺激烙印、向影传输数据时引起的细微能量扰动？
“菌核在最后时刻，精神冲击很强。”李安选择半真半假地回答，声音依旧沙哑，“它试图同化我，可能释放了一些特殊的精神频率。”
“除此之外，我们只是战斗，然后摧毁了它，取走样本。”
他紧紧握着密封盒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蝮蛇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巨大的压力。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红雅偶尔发出的、极其微弱的痛苦呻吟。
终于，蝮蛇移开了视线，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个暗沉木盒。
“是吗。”他的语气听不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或许吧。”
“腐化菌园本身，就是一次失败但宏大的‘信息写入’尝试，残留一些异常波动也不奇怪。”
他不再追问，而是打开了第三个木盒。
木盒内部没有衬垫，只有一样东西。
一块约莫两个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呈现出一种温润象牙白色、表面布满极其复杂天然木纹的……木头。
或者说，木头的化石或某种高度结晶化的残留物。
它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散发出来，看起来就像一块稍微有点特别的装饰用矿石。
但红雅却在这时猛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转动，握着玉佩的手也微微收紧。
“这是……”李安疑惑地看向蝮蛇。
“‘世界树’的残骸碎片。”蝮蛇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在李安耳边炸响，“不是你们精灵传说中的那一棵，而是更古老、更本源的存在，在某个宇宙纪元早期崩解后留下的……‘信息化石’。
它内部封存着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生命’与‘自然’法则的原始烙印。
对于生命本质受损、尤其是自然之力相关的沉寂，它可能是一个‘引子’，或者一个‘参照坐标’。”
他合上木盒，也推向李安。
“如何利用它，能否利用它，能产生多大效果，我无法保证。”
“这超出了我的专业范围，也超出了我承诺的范畴。”
“它只是一个‘线索’，一个‘可能性’。现在，它是你的了。”
三份报酬，全部交付。
交易彻底完成。
蝮蛇重新靠回高背椅，双手再次交叠。“银刃会送你们返回你们的舟艇。之后，我们两清。”
他的目光落在李安身上，深灰色的眼底，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李安先生，你身上的‘变数’特质，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腐化菌园的经历，想必也让你对‘生命’、‘编写’和‘存在’有了新的……认识。”
他顿了顿，“缟玛瑙之环很大，也很小。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这听起来像是客套的告别，但李安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他没有多说，只是对深喉点了点头。
深喉抱起两个金属和玉盒，李安自己则紧紧抓住了那个装着世界树残骸的木盒。
在银刃无声的示意下，他们搀扶起同伴，转身，踉跄地走向房间出口，走向那艘等待送他们离开的穿梭艇。
走出房间的瞬间，李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蝮蛇依旧坐在书桌后，深灰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们离开，身影在房间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独，又深不可测。
手中的木盒沉甸甸的，装着希望，也装着未知。
而左手背上的烙印，依旧冰冷。
蝮蛇的报酬拿到了，但李安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