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一旦做出,便再无回头路。
深喉提供的所谓“详细”地图,实际上粗糙得令人心惊,只标注了哨站的大致轮廓和几个主要建筑,至于内部结构、守卫分布、变异生物的种类和数量,全都语焉不详。
老鱼人萨满用部落珍藏的、能暂时麻痹神经和压制黑暗能量的腥臭药膏,厚厚地敷在李安的右臂上,再用浸透药液的沼泽韧皮草紧紧缠绕包裹。
剧痛被麻木感取代,但那种灵魂被异物侵蚀的冰冷粘稠感,却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
他没有告诉红雅具体的行动计划,只说自己需要外出一趟寻找治疗的契机。
红雅倚在工坊门边,碧眸中盛满了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没有再劝阻,只是将一枚新制作的、散发着清新草木气息的护身符塞进他手中。“
带着它,能稍微安抚生命气息,避免被一些感知生命的怪物轻易发现。”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李安接过护身符,指尖触及她冰凉的皮肤,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但很快被更强的决绝压下。
他换上深喉提供的一套深灰色、带有微弱环境拟态功能的匿踪皮甲,将流水短剑绑在左臂易于拔取的位置,把那枚宇宙积分和几块高能量口粮小心收好。
夜色是最好的帷幕。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李安独自一人离开了鳞渊村,如同滴入墨汁的水滴,迅速消失在茫茫沼泽之中。
他的目标,是位于提赛列王国东北边境,那个被标记为“第七前哨站”的废弃之地。
凭借地图和右眼对能量残留的微弱感知,他避开了几处提赛列巡逻队的常规路线,花了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艰难地抵达了哨站外围。
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悸。
所谓的哨站,更像是一片被遗弃的钢铁坟场。
锈蚀的铁丝网七扭八歪地倒伏着,几座了望塔如同被巨力折断的骨骼,歪斜地指向灰暗的天空。
主体建筑是一座低矮的、由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堡垒,墙壁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和能量武器灼烧后的焦黑印记,一扇厚重的合金大门早已不翼而飞。
只留下一个如同怪兽巨口般的漆黑入口。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臭氧和某种生物腐败后混合的怪味,寂静中,只有风吹过破洞发出的呜咽声,更添几分阴森。
李安没有贸然进入。
他匍匐在一处乱石堆后,右眼全力运转,仔细感知着入口附近的能量流动。
果然,在看似空无一物的入口内侧,他“看”到了几道极其微弱、如同蛛网般交织的能量红线,残存的运动传感器。
虽然大部分可能已失效,但谁敢赌那万一?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几块石子,用特殊的手法依次投向不同角度和位置。
“啪…啪…啪…”石子落地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没有触发任何警报,但就在最后一颗石子滚入黑暗的瞬间,入口深处猛地亮起两对猩红的光点。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一个约半人高、形似机械蜘蛛、但肢体扭曲、身上还挂着腐肉的构装体踉跄着爬了出来!
它破损的传感器头部转动着,猩红的光点扫过李安藏身的方向。
变异生物与失控傀儡的混合体!
深喉的情报在这一点上倒是准确。
李安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附在岩石阴影下,左手轻轻握住了流水短剑的剑柄。
那怪物徘徊了片刻,似乎未能锁定目标,又拖着沉重的身躯,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缓缓退回了黑暗之中。
机会!李安耐心地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确认再无其他动静后,才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堡垒入口,刻意避开了那些能量红线。
堡垒内部更是如同地狱景象。
破碎的仪器设备散落一地,凝固的暗红色血迹随处可见,墙壁上布满了弹孔和爆炸的痕迹。
空气中那股腐败的气味更加浓烈,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如同电子元件烧焦后的臭味。
根据深喉提供的模糊信息,地下仓库的入口应该位于堡垒后半部分的某个向下通道。
他借助断壁残垣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向内潜行。
途中,他再次遭遇了那种机械与血肉混合的怪物,还有几只如同被辐射变异、体型硕大、散发着恶臭的沼泽鼠。
他依靠匿踪皮甲和红雅的护身符,以及远超常人的耐心和谨慎,一次次有惊无险地避开,实在无法避开时,便用流水短剑进行无声而快速的致命一击。
每一次挥剑,右臂被包裹的伤口都会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闷痛,麻木感正在逐渐消退,那股阴冷的侵蚀力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
终于,在穿过一片如同垃圾场般的废弃营房区后,他找到了目标,一个被炸塌半边的向下楼梯口,黑洞洞的,散发着更加阴冷潮湿的气息。
楼梯扶手上覆盖着厚厚的粘稠菌毯,踩上去软腻而恶心。
他深吸一口气,点亮了随身携带的一根微弱荧光棒,一步步向下走去。
阶梯是金属的,锈蚀严重,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呻吟,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传出老远。
地下仓库比想象中更大,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地下掩体。
里面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板条箱、损坏的武器和不知名的机械零件,上面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和金属氧化的味道。
李安按照深喉所说的方位,在仓库最深处,一个相对独立的、似乎曾是小型实验室的区域搜寻。
这里破坏得更加彻底,各种玻璃器皿和实验仪器的碎片铺了一地。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倾倒的货架,最终,定格在一个半嵌入墙壁、外壳被暴力撬开的破损金属柜内。
柜子里散落着一些扭曲的线缆和碎裂的晶体,而在那一堆垃圾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约一尺长、婴儿手臂粗细的透明多面体晶柱。
它内部仿佛有液态的星光在缓缓流动,即便覆盖着灰尘,也无法完全掩盖其本身那种超越时代的、神秘而瑰丽的光泽。
记忆水晶棱柱!意识提取器的核心部件!
找到了!
李安心中一阵激动,正要上前取走。
突然!
“嗡——!”
一阵低沉的能量嗡鸣声从仓库入口方向传来,伴随着沉重而整齐的金属脚步声!
不是那些蹒跚的混合怪物,而是更加 纪律严明、更加危险的,提赛列王国的自动防卫傀儡!而且听声音,不止一台!
它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是定期巡逻?
还是被自己之前潜入时不小心触发了某种未被发现的备用警报?
李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左手一把抓起那根冰凉沉重的记忆水晶棱柱,塞入特制的隔绝袋,迅速贴身藏好。
几乎就在同时,三道惨白的光柱从仓库入口处射入,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整个空间,最终,锁定在了刚刚直起身的李安身上!
三台身高超过两米五、通体由暗灰色合金铸造、手臂被改装成旋转机炮和能量切割刃的“猎犬-iv型”防卫傀儡,呈扇形堵死了唯一的出口。
它们胸部的扫描器发出红色的光芒,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仓库内回荡:
“检测到未授权入侵者。身份识别:失败。
威胁等级:高。
执行……清除协议。”
机炮开始旋转预热,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
李安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右手臂传来钻心的疼痛,左手紧握着短剑。
前有高度危险的战争傀儡,后无退路,身负重伤,怀中还揣着关乎性命却也可能是更大麻烦的禁忌之物。
绝境,再一次将他逼到了悬崖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