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
会议室没窗户，灯光是冷白色。长条桌一边坐着王涵、林翰。对面是苏瑾，嫦娥计划总工，四十出头。
她旁边是陈卫国，蚩尤系统的负责人，肩章上将星微闪，坐姿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
主持会议的是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姓李，直接对最高层负责。他没废话，敲敲桌面，全息投影亮起，是月球立体图，几个点被标红。
“长话短说。”李主任开口，声音平稳，“‘广寒宫’基地二期扩建，批了。对外，是科研前哨，研究月球矿产、宇宙射线、低重力生物实验。内部文件……”
他切换图像，红点延伸出结构图，“是永久性军事驻泊点，包含导弹发射阵列、定向能武器平台、以及——‘金乌’乙型紧凑化聚变反应堆，代号‘月炉’。”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
苏瑾第一个出声，手指划动，调出嫦娥系列探测器的数据：“选址在冯·卡门撞击坑边缘，永久阴影区附近。优势：背对地球，电磁静默好，有探测证据显示存在水冰。
难点：地形复杂，昼夜温差超过三百摄氏度，施工窗口极短。现有的‘玉兔’工程车和模块化基地组件，需要至少十八个月才能完成基础结构铺设。”
“太慢。”陈卫国开口，“十八个月，够对手反应了。‘蚩尤’在天上能盯住大部分，但月球背面是盲区。我们需要快速形成威慑存在。基地必须十二个月内具备基础防御和反击能力。”
“陈将军，”苏瑾皱眉，“月球施工不是地面。每快一个月，风险成本呈指数上升。设备损耗、人员安全……”
“安全？”陈卫国看她一眼，“苏总工，你觉得把导弹放在地球上安全，还是放在月球上安全？放在月球上，就算炸了，掉的也是月尘。”
苏瑾被噎了一下，脸色不太好看。
王涵这时插话，他一直在看“月炉”的设计草图：“‘金乌’乙型小型化到可以月球部署……散热是大问题。地面有大气和海量冷却水。月球上，只能靠辐射散热板，面积会非常庞大，容易成为靶子。”
林翰已经在自己面前的平板开始计算，头也不抬：“如果采用非对称设计，将散热阵列分散布置在数公里范围内，用地下管道连接液态金属循环……可以减小单体目标面积。但管道承压和月震风险需要重新评估。初步估算，工程量增加百分之三十。”
“人呢？基地要驻人吧？长期低重力、高辐射环境对人体影响，尤其是中枢神经和免疫系统，‘彼岸’项目的一些……极端数据，可能用得上。但需要时间分析。”
“人不是问题。”陈卫国说，“第一批驻守人员从‘蚩尤’预备队里选，心理和生理筛选最严格的。他们清楚使命。问题是，怎么把东西和人快速、安全地送上去，还能尽快形成战斗力。”
李主任敲敲桌子，把议题拉回来：“所以，找你们来。苏总工，嫦娥的火箭运力和着陆技术，能不能压缩时间线？王涵总工，‘月炉’的工程简化方案，最快什么时候能出来？陈将军，你需要什么规模的武装，才能达到‘有效威慑’？”
苏瑾调出运载火箭序列图：“新‘长征九号’重型箭，下次发射窗口在四个月后。运载能力足够将‘月炉’核心模块和首批导弹单元送上去。但着陆精度要求极高，需要‘蚩尤’提供增强制导。”
陈卫国立刻接上：“‘蚩尤’可以分出一颗低轨卫星，专供月球中继。但需要权限。”他看向李主任。
李主任点头：“可以。导弹单元，你具体要什么？”
“第一批，十二个垂直发射井。装备改良型‘东风-z’天基动能弹头。不要核弹头，要速度和质量。从月球发射，抵达地球同步轨道或低轨的时间，以分钟计。”
陈卫国语速快而清晰，“另外，需要至少四套高能激光防御平台，应对可能的小型高速撞击体。”
王涵听着，脑子里飞快换算着能量需求。他看向林翰，林翰默契地调出聚变堆输出曲线图，微微摇头。
“陈将军，”王涵说，“按你这个配置，‘月炉’第一期输出功率的百分之七十都要供应武器系统。基地生命维持、科研、扩建都会受限制。”
“先保证能活下来，再谈生活。”陈卫国语气不变，“王总工，我不是科学家，我是军人。我的任务是确保这个基地不会在第一次考验中就被人敲掉。有了拳头，才有资格种菜。”
李主任目光扫过众人：“有分歧，但目标一致。苏总工，集中资源，确保四个月后那发‘长九’万无一失。王总工，林博士，‘月炉’简化方案，两个月我要看到可行性报告。陈将军，武器系统具体参数和‘蚩尤’协调需求，一周内上报。马教授，人体数据支持尽快跟进。”
他停顿一下，身体前倾，目光凝重：“同志们，这不是普通的科研项目。这是把刺刀，抵到新边疆的脖子上。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明白吗？”
“明白。”几个人陆续回答。
“散会。”
走出会议室，通道里光线昏暗。苏瑾快步追上王涵和林翰。
“王总工，”她语气有些急，“陈将军要的太快了。月球施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强行压缩时间，会出事的！”
王涵停下脚步，看着她：“苏总工，你觉得上面为什么突然急着要月球基地？”
苏瑾一愣。
“因为‘白帝’和‘蚩尤’打了别人的脸，还抠了别人的眼珠子。”声音从后面传来，他慢慢走过来，
“他们现在不敢直接动地球上的我们，但月球呢？那里还是法外之地。谁先站稳，谁就拿着下一个时代的枪杆子。我们不能等别人把枪顶到月球轨道上，再想着造盾牌。”
他看向王涵：“王总工，我知道你担心技术风险。但有时候，冒风险比等死强。‘月炉’拜托你了。它是基地的心脏。心脏不能弱。”
说完，他拍了拍王涵的肩膀，对苏瑾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军靴敲击地面，声音在通道里回荡。
苏瑾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真是个石头。”
林翰突然开口，看着手里的平板：“计算完了。如果采用三级冗余散热和分布式能源管线，在保证武器系统峰值功率的前提下，基地科研区能量供应可以维持在临界值以上。但需要额外三百吨特种建材，用于管道保温和防护。”
王涵看向苏瑾：“三百吨，下次发射能带上吗？”
苏瑾咬着嘴唇，快速心算：“……挤一挤，可以。但得分批多次送上。”
“好。我去调整载荷清单。”
她也匆匆走了。
通道里只剩下王涵和林翰。林翰把平板屏幕转向王涵，上面是复杂的能量流分布图。
“技术上是可行的，”林翰说，“但就像走钢丝。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整个基地可能瘫痪，甚至……”他没说下去。
王涵看着那闪烁的流程图，轻声说：“我们知道。但他们，”他指了指陈卫国离开的方向，又指了指头顶，“和上面的人，更知道。这本来就不是走平路。”
他收起平板，朝基地深处走去。
“走吧，林翰。我们去看看，怎么给月亮，装上一颗不灭的……并且能搏动出击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