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关的百姓们在经历了绝望和恐惧之后终于迎来了新生。
海面上的水族大军随着四海龙王的狼狈离去也如同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净。
城楼之上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欢呼声。
“大王万岁！”
“太师威武！”
无数人都在高喊着这两个名字。
他们看着城楼之上那个手持双鞭身骑墨麒麟宛如雷神降世的黑脸老者，眼神里充满了最狂热的崇拜和敬畏。
而闻仲却没有理会这些。
他的目光穿过欢呼的人群，落在了总兵府门前那个小小的孤零零的身影上。
哪吒。
他依旧站在那里，小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把刚刚准备用来剔骨还父的短刀。
刀刃上还沾着他自己的一丝血迹。
他没有看那些欢呼的百姓，也没有看城楼上威风凛凛的闻仲。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总兵府的大门。
他的母亲正哭喊着从里面冲出来想要抱住他。
而他的父亲那个陈塘关总兵李靖，却瘫软在门槛内面如死灰连站都站不起来。
哪吒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悲凉和决绝。
只剩下一片与他年龄不符的茫然和……空洞。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
这个家他不想回了。
这个爹他也不想要了。
可天下之大他一个七岁的孩子又能去哪里呢？
就在这时闻仲驾驭着墨麒麟从城楼之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哪吒的面前。
那庞大的墨麒麟光是呼出的一口气都带着一股灼热的硫磺味，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扭曲。
哪吒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短刀，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黑脸老头。
他刚刚才被一个仙风道骨的“神仙”骗得差点自杀。
现在又来一个看起来更凶的。
谁知道他是不是跟那些龙王跟那个道士是一伙的？
“你……你也是来抓我的吗？”哪吒的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却依旧倔强。
闻仲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像小兽一样充满了警惕和不屈的眼睛。
他那张总是板着的冷峻的脸，线条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一些。
他翻身从墨麒麟上下来。
他没有用任何法术也没有释放任何威压。
他就那么像一个普通的邻家长辈一样，走到了哪吒的面前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孩子你叫哪吒？”闻仲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很温和。
哪吒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怕我？”闻仲又问。
哪吒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警惕却没有丝毫减弱。
闻仲笑了。
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笑起来虽然还是有点吓人，但却多了一丝真诚。
“你不必怕我。”
“我，是奉了我们大王人王帝辛的旨意特地来救你的。”
“我们大王？”哪吒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个住在朝歌城里的最大的官？”
“没错。”闻仲点了点头，“我们大王已经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让我来告诉你一句话。”
闻仲看着哪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说你，是英雄。是我人族的小英雄。”
“你为了保护同胞不畏强权，敢于向那行凶的恶龙挥拳。”
“你的身上流淌着的，是我人族最宝贵的不屈的血脉！”
“你无罪！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英雄？
有功？
哪吒彻底呆住了。
他从出生开始听到的就只有“妖孽”、“煞星”这些词。
他的父亲视他为累赘。
邻里的孩童怕他躲着他。
就连刚刚那个救了他的神仙也是为了利用他算计他。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是英雄。
哪吒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但他还是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你骗我。”他哽咽着说道，“你们大人都喜欢骗人。你们都想让我死。”
“我们大王不一样。”闻仲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们大王说在我大商的土地上，人命大于天！”
“别说是他小小的东海龙王，便是那天庭的玉帝便是那昆仑山的圣人！谁敢无故欺我大商子民杀我人族同胞！”
“我们大王就敢向他挥剑！”
闻仲的话像一道光瞬间就照亮了哪吒那颗早已冰冷早已绝望的心。
人命大于天？
敢向圣人挥剑？
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王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就在哪吒心神激荡之际。
总兵府内李靖和他夫人殷氏终于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李靖一看到闻仲腿肚子都软了。
“下……下官陈塘关总兵李靖拜见太师！”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
“太师明鉴！太师明鉴啊！”
“这……这逆子惹下滔天大祸，下官管教不严罪该万死！”
“下官这就将他绑了！任凭太师处置！只求太师能看在下官镇守边关也算有些苦劳的份上，饶下官一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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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要牺牲儿子来保全自己。
闻仲看着他这副卑躬屈膝毫无骨气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和冰冷。
他想起了帝辛在摘星楼上对那些宗室贵族说的那两个字。
废物！
眼前的这个李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李靖。”闻仲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子。
“你，不配为我大商总兵。”
“你，更不配当这个孩子的父亲。”
闻仲甚至都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他转过头再次看向了哪吒。
“哪吒你可愿随我回朝歌？”
“去见一见我们那位与众不同的人王？”
“去一个再也无人敢叫你‘妖孽’，再也无人敢逼你‘偿命’的地方？”
“去一个能让你真正挺直腰杆当一个‘英雄’的地方？”
闻仲对着这个七岁的孩子伸出了他那只布满了老茧却又温暖无比的大手。
哪吒看着闻仲。
他又回头看了看那个瘫软在地上满脸惊恐和羞愧的所谓的“父亲”。
他眼中的茫然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坚定。
他扔掉了手中那把沾着自己鲜血的短刀。
然后迈开小小的步子，毫不犹豫地走到了闻仲的面前。
他没有去牵闻仲的手。
他只是对着闻仲这个刚刚才为他主持了公道的黑脸老头，郑重地鞠了一躬。
“我跟你走。”
“我想去看看你说的那个，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