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的寒风卷过宁荣后街,吹得芷园门前那几棵老槐树光秃的枝桠呜呜作响。院内,连日来的清扫修缮如火如荼。黛玉清瘦的身影穿梭在残破的屋宇间,指挥若定,如同一位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的将军。
黛玉主持,修缮维艰:
精打细算,事必躬亲: 黛玉将云栖历练出的治家才能发挥到极致。她亲自带着林之孝、柳五儿清点带来的有限银钱和物资,制定了一份极其严苛的修缮计划表。
优先级: 屋顶防漏(冬雪将至)、门窗修补(御寒防盗)、火炕火墙通烟(保暖)、厨房水井(基本生存)为第一序列。正厅、贾政王夫人居所、宝玉书房为第二序列。花园、游廊等装饰性工程无限期延后。
物料: 尽量利用旧料(清理出的尚可用的梁木、砖瓦)、就地取材(宁荣后街有旧料市场)、砍伐园内枯死树木作柴薪和修补料。必须购买的物料(桐油、石灰、纸筋、少量新瓦、铁钉等),由林之孝亲自采买,货比三家,分毫必争。
人力: 仆役全员上阵。晴雯、阿大、阿二负责安全巡逻和重体力活(上房铺瓦、搬运木料)。袭人、紫鹃、麝月等丫鬟负责清扫、糊窗、缝补帷幔。柳五儿协助黛玉统筹、记账、管理库房(主要是工具和少量存粮)。探春也主动请缨,负责监工几处小工程。
晴雯的警戒: 晴雯丝毫不敢放松。她将阿大、阿二分成两班,日夜轮值,重点看守前后门及与宁荣街相连的侧门。她亲自检查每一处修补好的门窗是否牢固,提醒黛玉哪些靠近邻居高墙的位置需要加高或设置障碍,以防窥探。
宝玉拜会,静候佳音:
暂居在同年(某位家境尚可、在京有宅的进士)寓所的宝玉,并未闲着。他深知进士身份只是起点,在吏部铨选授官结果出来前的这段“空窗期”,正是建立人脉、了解朝局的关键时刻。
拜会同年: 宝玉换上整洁的常服(非官服),带着茗烟,开始有选择地拜会几位在京的同年进士。他重点拜访那些家世清白、为人正直、或在殿试、琼林宴上有过善意交流的。交谈中,他态度谦逊,多听少说,交流些经义文章、地方风物,偶尔也含蓄地探讨些时政(如吏治、民生),但绝不妄议朝堂核心人物(尤其避谈北静王)。他敏锐地捕捉着同年们言语间流露出的派系倾向、朝中动向以及对未来官职的期望。
静候与思虑: 回到寓所,宝玉便沉静下来,整理拜会所得,分析朝局。他深知吏部铨选结果,不仅关乎个人前程,更将决定他未来对抗北静王的“战场”在何处(是留在京中清贵之地如翰林院、都察院,还是外放州县?各有利弊)。他每日也坚持读书练字,温习律例,为即将到来的授官和履职做准备。心口那枚“守”字玉扣,时刻提醒着他肩上的责任与远在芷园的牵挂。
此时的黛玉还在忙活的另外一件事:黛玉深知,“芷园”之名是昔日别业的印记,如同一个烙印,时刻提醒着家族的没落。要真正在京城立足,重振家声,必须首先正名!她与暂居京中同年处的宝玉书信商议(通过林之孝传递),又与刚刚复职、每日需往工部衙门点卯的贾政恳谈。父子二人闻之,皆深以为然,激动不已。贾政老泪纵横:“正名分,复门庭…姑娘此言,乃我贾家心声!” 宝玉回信更是字字铿锵:“妹妹所谋,正当其时!‘贾府’二字,当悬于门楣,昭告天下!” 三人达成共识:择一吉日,举行更名挂牌之礼!
黛玉立刻着手准备:
定制新匾: 亲自选定上好乌木,重金聘请京城口碑极佳的老字号匾额店,务必要求字体遒劲有力,金漆饱满厚重,务求“贾府”二字,堂堂正正,气势不凡!
知会家人: 提前告知王夫人、探春、惜春及所有仆役,预告此盛事,要求当日务必在场。
简单仪式: 虽家道艰难,但仪式感不可或缺。黛玉让林之孝备下少量红绸、鞭炮,并嘱咐厨房尽力准备几样象征吉庆的简单点心。
挂牌当日,阖府齐聚:
挂牌之日,天未亮,贾政便早早从工部衙门的临时住所赶回芷园(宝玉也已提前一日从同年处归来)。整个宅院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混合着紧张与巨大期盼的气氛。仆役们虽仍在进行日常修缮,但动作都格外轻快,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喜色。王夫人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件半旧褂子,探春、惜春也早早梳洗整齐。晴雯带着阿大、阿二,将前院再次仔细洒扫,清理出一片空地。
辰时正刻(上午七点),一辆青篷马车稳稳停在侧门。林之孝带着两个伙计,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抬下一件用厚厚红绸包裹着的、长条形的沉重物事。
“来了!新匾到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整个宅院。
贾政、宝玉、王夫人、黛玉、探春、惜春以及所有在家的仆役,迅速齐聚在前院那已清理干净的空地上。贾政身着常服,虽面容依旧清癯,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久违的、近乎神圣的光芒。宝玉站在父亲身侧,一身青衫,身姿挺拔,目光灼灼地望着那红绸包裹,胸中激荡难平。王夫人紧紧攥着帕子,探春扶着惜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象征着家族未来的红绸之上。
黛玉走到众人前方,目光扫过舅舅、舅母、兄长、姐妹以及一张张激动期盼的面孔,声音清越而庄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舅舅、舅母、二哥哥,诸位家人!自我等蒙圣恩,迁回京城,栖身于此旧业,已近旬日。然‘芷园’之名,乃昔日别院之称,非我贾府正朔!今日,天朗气清,父亲休沐,二哥哥归家,阖府齐聚——”
她微微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与无上荣光:
“当正名分,复门庭! 此地,便是我贾府在京之根基!此宅,便是我贾府之府邸!当悬‘贾府’之匾,以告世人,我贾家,回来了!”
“贾府?!”
“挂‘贾府’的匾?!”
“天啊!我们…我们又能称‘贾府’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仆役们激动得浑身颤抖,许多人瞬间泪流满面,互相搀扶着才不至于跪倒!“贾府”二字,是他们融入骨血的归属与尊严!王夫人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贾政身边:“老爷!老爷!您听见了吗?是‘府’!是我们的‘府’啊!” 贾政紧紧握住王夫人的手,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点头。探春眼中泪光闪烁,惜春也懵懂地感受到那份震撼人心的激动。
“请新匾!” 黛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请新匾——!” 林之孝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声音带着哭腔。
在贾政、宝玉、黛玉以及所有目光的注视下,林之孝和伙计们颤抖着手,小心翼翼、无比郑重地揭开了那层厚厚的红绸!
一块崭新的、乌木为底、金漆大字的匾额,在初冬清冷的晨光中,骤然绽放出夺目的、足以刺破一切阴霾的光彩!
“贾府”!
两个遒劲有力、饱含风骨的大字,如同沉睡的巨龙彻底苏醒,带着一种沉寂多年后重焕生机的磅礴气势与无上尊严,赫然呈现在所有贾府人眼前!那金漆流淌着温暖而尊贵的光芒,与周围灰败的墙壁、破损的门窗形成了极其强烈的、震撼人心的对比!这是新生对废墟的宣告!
“挂匾!” 贾政的声音终于冲破哽咽,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与激动,响彻庭院!
“挂匾——!” 宝玉紧随其后,声音清朗而充满力量!
“挂匾——!” 众人齐声高呼,声浪直冲云霄!
伙计们搬来梯子。在贾政、宝玉、黛玉的凝望下,在晴雯和阿大、阿二的护卫下,那块沉甸甸的、象征着家族重生与尊严的匾额,被无比庄重、无比平稳地抬起,对准门廊正中央那空悬多年的位置,稳稳地、端端正正地悬挂了上去!
当匾额落定,那金灿灿的“贾府”二字,终于堂堂正正、俯瞰着宁荣后街时——
“噼里啪啦——!” 晴雯点燃了准备好的红鞭炮!清脆而充满生机的炸响,如同惊雷,在宁荣后街的上空回荡,宣告着一个家族的浴火重生与重新站立!
“贾府!是贾府!”
“我们回家了!真的回家了!”
“老爷!太太!二爷!姑娘!我们有家了!”
震天的欢呼、激动的哭泣、虔诚的叩拜声响彻了整个前院!仆役们跪倒一片,对着那崭新的匾额,对着贾政、王夫人、宝玉、黛玉,激动地叩头!王夫人泪流满面,对着匾额深深拜了下去。贾政挺直了腰背,眼中含泪,对着“贾府”二字,对着皇城的方向,深深一揖!宝玉和黛玉并肩而立,仰望着门楣上那金光闪闪的家徽,两人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悄然紧握在一起,传递着无声的激动与坚定的信念。探春拉着惜春,也盈盈下拜。
这块匾,是贾政这位家主重获尊严的见证!
是宝玉这位新科进士扛起家族未来的宣言!
是黛玉这位掌舵者带领家族走出泥潭的里程碑!
更是所有贾府人告别屈辱、重拾希望、面向未来的精神图腾!
“贾府”二字,如同定海神针,牢牢钉在了宁荣后街这片残破却充满生机的土地上。 它向整个京城昭示:那个曾经煊赫一时、又跌入深渊的家族,并未消亡!他们回来了!带着满身伤痕,带着洗尽铅华的坚韧,带着一颗永不屈服的心,在这权力的边缘地带,重新竖起了属于他们的、永不褪色的旗帜!
从今往后,宁荣后街的这座宅院,不再是“芷园”。
它是——
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