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项目组的作战指挥中心,原本悬挂“玄甲”蓝图的全息投影屏,此刻被一幅动态更新的三维资源地图所取代。
无数光点在地图上闪烁、流动,代表着材料攻坚战役在多个战线同时展开。
赵秉钧教授站在屏幕前,眼下的乌青显示着他连日来的辛劳,但声音却带着久违的亢奋:
“林顾问的‘迂回策略’已经初见成效!三个突击小组进展超出预期!”
他操作控制板,调出第一份报告:
“‘飞秒激光雕刻’小组:
我们与中科院物理所、魔都光机所联合,利用他们现有的‘极光-5’号飞秒激光装置,对上海超导提供的第二代高温超导带材进行了首批表层改性实验。”
屏幕上出现了一段微观视频。
一道极其细微的激光脉冲,如同最精巧的手术刀,在超导带材表面划过,引发局域晶格的瞬间重排和电子态激发。
“结果令人振奋!”
赵秉钧放大了改性区域的扫描隧道显微镜图像,“虽然未能完全实现‘拓扑序参量锁定’,但在改性区域,临界电流密度提升了45!
虽然距离‘玄甲’标准还有巨大差距,但这证明林顾问指出的‘表层重构’路径是可行的!
我们正在优化激光参数和扫描策略,目标是短期内将提升幅度稳定在70以上!”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
“第二,‘微区熔覆增材制造’小组。”
赵秉钧切换画面,展示一个正在真空舱室内工作的精密打印头,金属粉末在高能电子束下瞬间熔化、凝固,形成一道细微的合金纹路。
“我们与航天三院合作,利用他们为火箭发动机研发的极端环境3d打印平台,尝试制造ancg-hea-1合金的微型测试件。
目前最大的成就是——
我们成功实现了五种主要元素的初步均匀混合,并且通过控制能量输入和扫描速度,在微米尺度上观察到了非晶-纳米晶的复合结构雏形!”
他展示了一组x射线衍射图谱,“看,这个宽化的馒头峰,证明了非晶相的存在;
而这些尖锐的衍射峰,则对应着分布均匀的纳米晶。
虽然整体性能,特别是韧性和热膨胀系数,还远未达标,但我们证明了这种极端复杂的合金结构,是可以通过逐层累积的方式制造出来的!”
这两条技术路径的初步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它证明了林枫的判断:不必等待完美的工业母机,利用现有技术的巧妙组合和极限压榨,同样可以撬动看似不可能的难题。
然而,赵秉钧脸上的兴奋很快被一丝凝重取代。
“但是,林顾问,陈老,我们遇到了一个更加紧迫,甚至可能让所有技术努力付诸东流的现实问题——‘织针’快用完了。”
画面切换到资源地图,几个代表特殊稀有元素的光点正在急促闪烁红光。
“无论是飞秒激光改性所需的‘催化掺杂剂’,还是3d打印高熵合金必需的铂族金属稳定剂,都极度依赖林顾问之前指出的那几种特殊元素络合簇。
我们动用了项目组所有的实验级库存,才支撑了前几轮的初步实验。
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最多再支撑两周,所有相关实验将被迫全面停滞。”
会议室刚刚升温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这些关键的“织针”,再精妙的“织布机”也无法编织出“玄甲”。
“战略储备的申请呢?还有特殊回收计划?”
陈院士沉声问道,目光看向负责资源协调的副主任。
副主任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无奈与愤懑:
“报告陈老,最高层的批复已经下达,原则同意开放部分国家战略稀有金属储备给‘盘古’项目,权限是a级。”
众人闻言,刚露出一丝喜色,却听副主任话锋一转:“但是,问题出在执行层面。
储备库的管理极其严格,调用流程复杂,涉及到多个部门的联合审批和现场核验。
而且,我们需要的这些元素,在很多储备记录中是以‘其他伴生成分’ 的形式存在,分离和提取本身又需要时间和专门的流程。
保守估计,要走完所有程序,将第一批合乎规格的原料送到我们实验室,至少需要一个月。”
一个月!项目组等不起!
“那回收计划呢?”赵秉钧急切地问。
“回收计划启动了,但杯水车薪。”
副主任摇头,“我们从几家指定的高精尖电子废弃物处理企业调集了第一批报废元器件,主要是高端cpu、军用雷达和卫星上的部分部件。
经过紧急拆解和初步提炼,确实得到了一些铂、铱、钌等元素。
但纯度不够,而且最关键的是,林顾问强调的那种特殊价态和络合结构,在常规的回收熔炼过程中几乎都被破坏了。
我们得到的,只是普通的金属单质或混合物,无法直接用于我们的‘编织’工艺。”
两条预期的补给线,一条被官僚程序和复杂流程拖慢,另一条则因技术限制无法提供合格“弹药”。
材料的鸿沟,以一种更具体、更窒息的方式,扼住了项目的咽喉。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枫身上。
林枫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似乎在快速权衡。
他早就知道,依赖常规渠道必然面临这些瓶颈。他需要提供一个更直接、更高效的突破口。
“战略储备的调用不能停,流程要继续走,这是为我们后续规模化生产备料。”
林枫首先肯定了这条线的重要性,随即话锋一转,“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们需要一个能立即提供少量、但确保是‘正确形态’特殊元素的‘应急样本库’。”
“应急样本库?”陈院士疑惑,“哪里有这样的库?”
林枫的目光投向资源地图上,那些代表着国内顶尖研究机构和博物馆的光点。
“国家级的地质博物馆、重点高校的地质标本库,以及……一些早期从事深海、极地勘探的科研机构内部档案。”
他解释道:“在我们启动大规模深海采矿之前,早期的地质勘探和科考行动,很可能已经无意中带回了一些含有我们所需特殊元素的岩石、矿物或沉积物样本。
这些样本通常被作为研究标本或档案收藏,未被工业化考量,因此可能保留了最原始、最‘纯净’的特殊元素赋存状态。
它们数量可能极少,但用于前期的关键实验,或许……刚好够用。”
赵秉钧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些躺在博物馆和实验室柜子里的‘石头’,可能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
它们不需要复杂的提取流程,我们甚至可以直接在样本上进行微区扫描和分析,确定其价值!”
“但是,”副主任提出疑虑,“这些机构分布全国,协调调用标本,同样需要时间和手续……”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
陈院士当机立断,“以‘盘古’项目最高优先级的名义,我亲自去协调科学院和教育部。
组成联合工作组,持最高权限文件,直接赴各地有潜力的标本库进行现场甄别和取样!
目标是,在一周内,找到并带回第一批合格的研究样本!”
他看向林枫:“林枫,你需要提供更精确的样本筛选指引,缩小范围。”
林枫点点头:“根据系统……嗯,模型推演,重点关注来自太平洋深海结核密集区、特定构造带上的超基性岩、以及某些特定类型的陨石冲击熔融脉中的样本。
我会尽快列出优先目标清单。”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标本狩猎”行动,就此拉开序幕。
数支由地质学家、材料学家和安全人员组成的精干小组,拿着林枫提供的清单和最高权限指令,奔赴全国各地。
与此同时,战略储备的调用流程在最高层的直接干预下开始提速,而回收计划也转向更精细化的、旨在保留特殊结构的低温物理分离技术探索。
林枫站在指挥中心,看着资源地图上开始移动、指向各个标本库的光标。
他知道,这是在赌,赌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石头里,藏着点燃文明之火的最后几颗火种。
材料的鸿沟之前,人类智慧的韧性,正在被逼到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