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安黑沉着脸,骑马从吕宅回到廷尉府,一句话不说将自己关进了后堂。
“砰”左廷监的鼻子差点被门板撞上,不敢再跟着周少安,往后退了几步。
属下好奇地问左廷监,“周大人这是怎么了?”
左廷监咳了两声,模棱两可的道:“可能是春天还没到,世子爷心急了。”
啊?
众手下莫名其妙的望向天空,天空灰蒙蒙的,似是要下雪,立冬以来第一场雪。
春天还早着呢吧。
“滚、滚、滚,看什么看,一群白痴,走!跟着我去大牢审人”
“是”众属下挨了骂,抓着脑壳跟着左廷监去了牢房,整个院子安静下来。
后堂中,周少安坐在桌案后,内心烦躁怎么也静不下来。
为什么要扯吕尚恩的袖子?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那么鲁莽。
可能有那么一瞬间,吕尚恩的眼神太像无心了。
他去隐庐本是想试探她的身份,莫名其妙因为一个眼神突然失去理智。
明明无心已经死了,他还在期待什么?!
站起身掏出钥匙打开档案柜子,抽出一份压在最底层的案宗。
打开,里面记载的内容与忘生谷有关,翻到写着无心的名字,下面缀着一个“殁”字。
东夷山那一场埋伏战之后,周少安带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活口——无魅。
密室中,右廷监用醉生梦死蛊惑了无魅,套出了她所知道的关于忘生谷的秘密。
临咽气之前,周少安不顾自身的伤势,抓住无魅的肩膀问,“无心真的死了吗?”
无魅神情呆滞,嘴巴一张一合:“死了,我亲眼看见鬼哭崖下的石牢中,无心被打穿琵琶骨吊在石壁上,无妄割她的血还要片她的肉剔她的骨……”
当时周少安脑子里一片空白,右廷监代替周少安问道:“无妄为什么要杀无心?”
“谷主下的令,因为她放走了无名……”
无魅的供词周少安不认同,无心杀了自己的母亲,不可能为自己搭上性命,这里面必有隐情。
无心,她瞒了自己多少事情?
回忆过去,周少安的手握成拳又松开,喃喃道:“无心,你怎么能死?我还没有找你报仇……”
吕尚恩坐在摇椅上陷入沉思,百灵在自己的房间叮叮咚咚的倒腾着,声音吵到了吕尚恩,吕尚恩偏头看她。
“你在干什么?”
“收拾包袱?”
“做什么?”
“跑路啊,主人刚才不是说了,周少安疑心到我们了吗?”
吕尚恩笑了,明眸皓齿,笑得百灵有些晃神。
主人变了,不再是那个孤寂冷漠不知人间烟火的刺客,单单对她,比在忘生谷时好了太多太多。
“怎么,你觉得我保护不了你吗?”
百灵摆手,极度心虚,不是主人保护不了自己,若是让主人知道自己在忘生谷的时候以她的名义对无名提的那些过分的要求,恐怕主人第一个饶不了自己。
刚才周少安的样子似乎是怀疑到了主人,万一他和主人相认,周少安翻出旧账……
想想都觉得胆颤。
“不是……主人,我觉得…主人不是说想隐居,想四处游历吗?如今主子身子大好了,不用躲在吕家,咱们出去……”
“百灵”吕尚恩沉下声音,盯着百灵:“你做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有做呀”
吕尚恩不说话,盯着百灵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
百灵心里一慌,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吕尚恩脚前。“主人恕罪,我…我有事瞒着主人”
吕尚恩斜倚扶手静静等着,百灵横下心道:“当年周少安还是无名的时候,被主人安排住在悠然居。
他为了感谢主人,偶尔做些吃食让我送给主人,我偷偷留下吃了,对他说主人夸赞他做得好吃……”
吕尚恩微微眯眼,听百灵继续说道:“他时常送吃食,还送水果和新奇东西。我觉得总骗他吃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就送他一些药物什么的,与他说是主人送给他的。
他那时候可高兴了……”
百灵抬眼看了一眼神色冷然的吕尚恩,抿了抿嘴角嗫嚅着说道:“奴想要什么,经常打着主人的幌子与他提,他几乎都能满足……
有一次奴看到妙香阁的姐姐喝红糖姜茶,奴也想喝,就跟他提了说主人要喝。
从那个月开始,每个月他都熬几天红糖姜茶送过来……”
不想听了,吕尚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这么会偷奸耍滑,有没有让他看过药方,让他做替你抓药熬药之类的事?”
“没有”百灵急忙回答:“主人的秘密不能外传,奴晓得的,他一直在外院活动,绝没有进过内院。”
吕尚恩冰冷的眸子凝视百灵,“你去绕着马场跑,一千圈,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歇息。”
一千圈?!
百灵心知惹恼了主人,这一千圈是对她的惩戒,不敢辩驳老老实实地跑圈去了。
吕尚恩回了房间和衣而眠,待到二更锣响,吕尚恩起身换了夜行衣,遮上面纱跃上了房顶。
偏头看了一眼还在跑圈的百灵,脚尖一点,离开了吕宅朝着廷尉府赶去。
百花楼的人众多,周少安一时半刻也不能审完这么多人。
几个月前,吕尚恩伪装成采办由曹彬陪着去了几趟百花楼观察,锁定了几个有嫌疑的人。
如今百花楼的人被抓进廷尉府,若是顺利,吕尚恩想劫出一人逼问出百花楼背后的主人与势力。
但凡涉及到忘生谷,一个不留。
廷尉府亮着烛火,守卫森严。
吕尚恩趴在屋脊的暗影处,小心观察耐心等待。
三更刚过,周少安走出后堂,身后跟着左右两位廷监,朝着廷尉府大牢的方向走过去。
守牢的士卒打开牢门将三个人让了进去。
这么晚了,周少安还去大牢提审罪犯,还真是不辞辛苦。
吕尚恩一动不动,与夜色融为一体。
又过了一会儿,吕尚恩决定悄悄起身潜入大牢,动身的刹那突然看到一条黑影站在大牢的房顶上。
吕尚恩手指下意识收紧,她竟然没有察觉那个黑衣人何时出现的?出现多久了?
又或者比她还要早?!
黑影静静矗立在房脊之上暗夜之中,仿若一只幽灵似真似幻。
好狂妄的人,吕尚恩眯眼,暗中瞄着那人,留意他的动向。
那人站了一会儿,揭了一片瓦扔下,瓦片落在牢房门前的地面上碎裂,发出不小的动静。
“谁?”守门的士卒拔出兵器前去查看。
几个呼吸间,吕尚恩看着黑衣人跃下来房顶,动作快如闪电,眨眼之间躲过侍卫进了大牢。
吕尚恩呼吸一滞,这个人的身法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陡然想起, 初来京城时夜探肃王府巧遇无欢那晚。
逃出肃王府的时候遭一名黑衣人不懈追逐,不得已躲入沈怀瑾的马车逃过一劫。
这个人莫非是那时的黑衣人?!
守牢门的士卒走到碎瓦片的地方看了几眼,没有疑心,只以为屋顶上的瓦片松懈掉了下来,看了几眼回到牢门前继续守卫。
吕尚恩微微蹙眉,这几个人竟然没有发现端倪,于是也揭下一片瓦,朝着大牢门口甩了过去。
瓦片从一守卫的耳边擦过,砸在门上,“砰”的一声碎成了数片,反弹落在地面上。
撞击的声响终于引起了几个人的警觉,立即拿出一面铜锣敲击,“有刺客…有刺客……”
廷尉府顿时被惊动,巡逻值守的人向这边快速涌来。
吕尚恩悄无声息离开房顶,跃上廷尉府旁边一座高达八丈的了望塔。
这一次,身份互换,吕尚恩来做猎人。
廷尉府大牢冲出一条黑影,周少安一马当先拦住了欲要逃离的黑衣人,随即黑衣人被羽林卫重重包围。
周少安手握长刀,斥问黑衣人:“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冷笑,目光不屑,突然欺身而上 抽出一条软鞭,鞭头直击周少安……
吕尚恩伏在塔顶观看,黑衣人一把软鞭迅疾如龙划破空气,带起阵阵呼啸。
软鞭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蜿蜒盘旋,时而迅猛出击。
周少安手中长刀迅疾如虹破空而至,回旋劈挂不落下风。
黑衣人“嗯”了一声,似是没想到周少安的刀舞得这样好,能与他一战。
但此刻,黑衣人不想与周少安纠缠,恐横生枝节,需得尽快脱身离去。
黑衣人手中软鞭猛地一记抽击疾驰而来,瞬间划过刀身,迸出火星,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周少安脚步倒退旋身翻腕发力用刀身拍飞了软鞭。
黑衣人“呵”了一声,黑色面巾之后勾出一抹得逞的弧度。
借了周少安的力量,黑衣人手中软鞭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化作无数黑影罩向院中的羽林卫,所过之处草木皆惊,无人能敌。
羽林卫惊呼后退,各自挥舞兵器阻挡,场面陷入短暂的混乱。
周少安眸光森冷,长刀挥舞出漫天刀光,化作铜墙铁壁阻挡长鞭的攻势。
黑衣人“嘿嘿”一笑,借机跃上高墙拎着鞭子离去,嘶哑的声音带着些许苍老自墙后传过来,“小子,功夫不错,来日方长……”
周少安收刀跃上墙头,只见黑影已经消失在街巷一头,周少安跃下墙头就追,追了两条街巷彻底失去了黑衣人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