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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红尘喧嚣处,唯我一身孤(1 / 1)

周文轩走了。

像一阵风,来时带来了京城的寒气,走时,却卷走了我心中最后一丝暖意。

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后,我没有病倒,也没有再寻死觅活。

人这种东西,有时候很奇怪。当痛苦到了极致,反而会生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心口那个血淋淋的窟窿还在,只是你学会了用冰雪将它暂时封存起来,不去看不去碰,假装它不存在。

我就这样,假装自己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道姑凌微。

每日按时起床,练剑,诵经,吃饭,睡觉。只是静心再给我送汤时,我会笑着接过来,一滴不剩地喝完,然后对她说:“今日的汤,味道甚好。”

她看着我,眼神里的担忧却更重了。

她知道,我在骗她。

我也知道,我在骗自己。

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层薄如蝉翼的假象。

因为谁都知道,一旦捅破,底下便是万丈深渊。

这种自欺欺人的日子,过了大约五六天。

观里的柴米快要见底了。往常这种下山采买的活儿,都是我最乐意接的。如今,我却有些怕。

我怕山下的世界。

那里的红尘万丈,烟火人间,于我而言,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会吞噬人的牢笼。

可我终究还是去了。

师父说:“初真,去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心里的坎,终究要自己迈过去。”

我换上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男装,束起长发,背上竹篓,一步一步,走在那条被我们扫出来的,狭窄的山路上。

雪停了,天却依旧阴沉。山道两旁的积雪在低温下冻得结结实实,像两堵沉默的白墙,将我夹在中间。

越往下走,空气里那股属于人间的,混杂着炊烟和食物香气的味道,就越发清晰。

可我闻着,只觉得陌生又心慌。

踏入南屏山镇的那一刻,我愣住了。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往日的镇子,在这深冬时节,总是透着几分萧索。家家户户闭门,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几声犬吠,都显得格外空旷。

可今日,这镇子,竟是……一片喧嚣。

我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街上的人,比往日里多了数倍不止。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喜气洋洋的,看热闹的神情。更让我心惊的是,从镇口那家最大的“福满楼”酒家开始,一路延伸进去,许多店铺的门前,都挂上了崭新的红灯笼。

那鲜红的颜色,在这片素白的冰雪天地里,红得扎眼,红得……刺心。

我背着竹篓,站在街口,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那些红色,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我的眼睛。

我的心,毫无预兆地,又开始往下沉,沉得飞快,仿佛要坠入无底的深渊。

我听见身边路过的两个妇人,正眉飞色舞地交谈着。

“听说了吗?就是山上那位苏公子!哎哟,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谁说不是呢!听说要娶的是京城里一位大将军的千金,真正的金枝玉叶!”

“咱们这南屏山,可真是块风水宝地,出了这等神仙人物,咱们也跟着沾光……”

她们的声音,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握着竹篓背带的手,指节一根根收紧,攥得发白。

我告诉自己,凌微,别听,别信。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不会是他,一定不会是他。

周文轩不是说了吗?他是身不由己,他是为了保护我。

这一定是那些人的障眼法,是做给外人看的戏。

对,是演戏。

我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念着什么救命的咒语。我迈开已经有些僵硬的腿,低着头,快步朝平日里最相熟的王大叔的杂货铺走去。

我只想快点买完东西,快点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哟,初真小道长,下山来啦!”

我刚走到铺子门口,正埋头整理货物的王大叔便抬起了头,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王大叔。”我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来,快进来暖和暖和!”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招呼着我,“外头可够冷的。要买些什么?还是老样子?”

“嗯,还是老样子。”我将单子递过去,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向了他家门楣上同样挂着的那对红灯笼。

那灯笼的穗子,随着寒风,轻轻摇晃,像两滴凝固的血泪。

王大叔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道:“小道长,你久在山上,还不知道吧?”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扇我用尽全力才关上的地狱之门,就要被他这双淳朴而无知的手,再次推开了。

我下意识地想打断他:“大叔,我……”

“咱们镇上,不,是咱们南屏山,要出大喜事啦!”他根本没给我开口的机会,语气里满是激动,“就是住在离清心观不远处,那竹苑里的苏公子!人家要大婚了!”

我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我只能看见王大叔的嘴唇在一张一合,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因为那过度的兴奋而挤在一起。

他的话,却像被放慢了无数倍,一个字,一个字,化作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凿进我的脑海里。

“……听说是苏公子不日即将大婚,娶的是京城里了不得的贵女!”

“……啧啧,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苏公子说了,这南屏山是他的福地,特意让人送了银钱下来,让我们这些街坊邻里也跟着热闹热闹,沾沾喜气!”

“……你看这满街的灯笼,都是苏公子府上派人来安排的呢!”

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清了。

可我,却宁愿自己聋了。

“苏公子”……是他。

“大婚”……是真的。

“京中贵女”……也是真的。

周文轩的话,镇上妇人的议论,王大叔的笑脸,还有这满街刺目的红……所有的一切,都串联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将我死死地困在中央。

原来,那不是演戏。

那所谓的“身不由己”,那所谓的“为了保护我”,那句让我“忘了他”

这一切的真相,竟然是如此的不堪,如此的……可笑。

他要成亲了。

和别的女人。

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所谓“金枝玉叶”的贵女。

那我们算什么?

我在南屏山上的这场苦等,又算什么?

一个笑话吗?

我感觉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从喉咙深处,猛地涌了上来。

天旋地转,耳鸣不止。眼前王大叔那张热情的笑脸,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和那些摇晃的红灯笼重叠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巨大而狰狞的漩涡,要将我彻底吞噬。

我几乎站不稳。

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分清明。

“小道长?小道长?你……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白?”

王大叔关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抬起头,努力地,努力地,想对他笑一笑。

可我脸上的肌肉,早已僵硬得不听使唤。最终,只扯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弧度。

我听见自己用一种飘忽得不似自己的声音,喃喃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是…是吗?”

“那……那真是……”

“……恭喜了。”

说完这几个字,我像是被抽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甚至忘了拿我要买的东西。我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用一种逃命般的速度,冲出了杂货铺,冲出了这条让我窒息的街道。

我逃离了那些红灯笼,逃离了那些议论声,逃离了那些喜气洋洋的脸。

身后,传来王大叔困惑的呼喊:“哎!小道长!你的东西还没拿啊——!”

我没有回头。

我不敢回头。

我怕一回头,就会被那漫天的红色,彻底焚烧成灰。

我是怎么回到山上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的魂魄,好像遗失在了山下那个喧嚣的小镇里。剩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凭着本能,一步一步,踩着冰冷的积雪,往回挪动。

脑子里,一片空白。

又或者说,太满了。

满了王大叔那张兴奋的脸,满了那刺眼的红灯笼,满了那句“苏公子要大婚了”。

这些东西,像一群嗜血的恶鬼,在我脑海里盘旋,尖啸,将我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信念,都撕咬得粉碎。

信我。

他说,信我。

凌微,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你信了。

你用你全部的天真和孤勇去信了。

结果呢?

结果,你成了别人口中,一个无足轻重的,需要被“沾沾喜气”的……笑话。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一条路,通往清心观。

那是我的家,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而另一条,通往那片竹苑。

那里,曾是我以为的,未来的家。

我的脚,像是不听使唤一般,自己拐向了通往竹苑的那条小径。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是来求证?还是来……求死心?

或许,在我心底最深最深的角落里,还残存着那么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微弱如萤火般的希望。

万一呢?

万一,这一切都是误传呢?

万一,镇上的人都弄错了呢?

我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拼命地,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那根稻草,就是这座竹苑。

我如同一个游魂,飘到了竹苑的门前。

这里,和我上次来打扫时,一模一样。

竹门紧锁,上面挂着一把冰冷的铜锁。院墙内的翠竹,被积雪压弯了腰,静静地,垂着头,像是也在为什么而默哀。

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没有红灯笼,没有喜字,没有任何一丝一毫,与“喜事”有关的迹象。

空寂得,像一座被人遗忘的坟墓。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那点微弱的希望,突然之间,又壮大了起来。

“是误传……一定是误传!”

我抓住门栏,指甲深深地陷进冰冷的木头里,对着这空无一人的院子,疯了一样地喃喃自语。

“他不会骗我的……他一定不会骗我的!”

“你看,他的竹苑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他若真要成亲,这里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他那么喜欢这里,这里才是他的家啊!”

我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质问这苍天。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的雪地里,显得那般脆弱,那般可笑。

我拒绝相信镇上听到的一切。

我只信我眼前看到的。

这里,没有喜庆,只有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的清冷。

这,就是我最后的证据!这就是我最后的堡舍!

对!他一定是被困住了!京城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他一定还在等我,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这个念头,像一道回光返照般的光,瞬间照亮了我那片灰败的心。

在极度的恐慌和绝望的边缘,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救命的法宝。

我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了那枚银哨。

这是他走之前留给我的。

他说,若有急事,吹响它,无论我在哪里,都会想办法赶来。

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也是最直接的联系。

我将冰冷的银哨凑到唇边,金属的寒意,刺得我的嘴唇生疼。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鼓起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凛冽的寒气。

然后,猛地吹响了它。

“啾——”

一声尖利而悠长的哨音,划破了南屏山的死寂。

那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清越,而是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凄厉,带着一种泣血般的绝望。

它在空寂的山谷间,反复地回荡,冲上云霄,钻入林海。

像是在追问。

像是在哭诉。

像是在做最后的,最卑微的……乞求。

苏世安,你听见了吗?

是我,凌微。

我在这里。

你若还有一丝一毫的心,你若还记得当初的誓言,你就回答我!

哪怕……哪怕只是派一只信鸽来,告诉我那一切都是假的!

我吹完了那一声,整个人都虚脱了,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的耳朵,竖着,用尽全部心神,去捕捉着这天地间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我等着。

等着林间传来他急切的脚步声。

等着远处天空出现一个熟悉的黑点。

等着……任何形式的回应。

然而,什么都没有。

回应我的,只有山谷空洞的回音。

那回音,将我刚刚那声凄厉的哨音,一遍又一遍地,嘲弄般地,送回到我的耳边。

“啾——呜——”

“啾——呜——”

仿佛在说:傻子,别喊了,没人会理你。

风,吹过竹林,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暮色,开始一点一点地,从山的那头,漫了过来。

那昏黄而阴冷的光,将我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好长好长,孤独得,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孤魂野鬼。

我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一刻钟。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天,彻底黑了。

月亮升了起来,清冷的月光,洒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地上,泛着一层森然的,绝望的白。

竹苑,依旧是那座死寂的竹苑。

山谷,依旧是那片空洞的山谷。

这一次,连一丝一毫的侥幸,都不再存在了。

那根我死死抓住的,名为“希望”的救命稻草,终于,在我眼前,寸寸断裂,然后,被这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彻底吞噬。

他没有来。

他不会来了。

如果说,周文轩的话,是将一把刀子捅进了我的心脏。

那么,山下镇子的那场喧嚣,就是握着刀柄,狠狠地,转了一圈。

而这竹苑前,这死寂的,没有任何回应的等待,则是将这把血淋淋的刀子,从我的身体里,彻底地,残忍地,抽了出去。

血,流干了。

痛,也麻木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洞。

我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着银哨的手。

“铛啷”一声。

那枚曾被我视若珍宝的银哨,掉落在坚硬的雪地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微弱的声响。

然后,便再无声息。

就像我那颗,已经死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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