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〇年二月二十六日,中缅边境,云南畹町。
天色阴沉,亚热带丛林蒸腾着潮湿的雾气。一条被马蹄和脚板踩出来的泥泞小径,蜿蜒穿过茂密的竹林和灌木。小径上,一支由三十多匹骡马组成的商队正缓慢前行。骡马背上驮着沉重的麻袋和木箱,赶马人穿着破旧的土布衣服,头戴斗笠,沉默地挥动鞭子。一切都与往常往来于边境的民间商队无异。
商队中部,一个看似马锅头的矮壮汉子,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是西南军区侦察营的连长,化名“老刀”,这次奉命带队伪装成走私钨砂的商队,执行“钓鱼”任务。
“刀哥,前面就是‘老虎嘴’了。”一个年轻“伙计”凑过来低声说,“地形报告上说,那里是伏击的绝佳地点。”
“老虎嘴”是一处狭窄的峡谷,两侧山崖陡峭,丛林密布,只能容骡马单列通过。
老刀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腰间硬邦邦的家伙——一支美制1卡宾枪,这是上次剿匪的战利品,比汉阳造轻便好用。“通知弟兄们,提高警惕,但别露相。枪都藏在货里,听我信号。”
商队继续前行,马蹄声和铃铛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在“老虎嘴”两侧的山林里,数十双眼睛正透过枝叶缝隙,死死盯着谷中小径。一群穿着杂乱、但武器精良的武装分子埋伏在此。他们大部分是流窜在中缅边境的国民党残匪和当地土司武装,为首的几个,却是黑田一郎从cia那里获得装备后,精心挑选并秘密培训的破坏小队骨干。
“队长,鱼进网了。”一个趴在岩石后的观察哨低声道。
被称为队长的,是个满脸横肉、眼角有刀疤的汉子,代号“山魈”。他举着望远镜,看着逐渐接近的商队,舔了舔嘴唇:“妈的,还真是一群肥羊。驮子这么沉,肯定是钨砂没跑。黑田先生说了,烧了这些货,断了共党的财路,赏金加倍!都听好了,等商队全部进入谷底,两头堵死,一个不留!”
“明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商队最前面的骡马已经踏入峡谷最窄处。
老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两侧山崖上传来的无形压力。他的手心渗出汗水,但脸上依旧平静。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轰!轰!”
峡谷入口和出口方向,几乎同时传来两声巨大的爆炸!碎石泥土冲天而起,瞬间将前后道路堵死!
“打!”“山魈”狂吼一声,率先扣动扳机!
刹那间,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埋伏的匪徒从两侧山崖的灌木丛、岩石后探出身,各种武器——美制1加兰德步枪、英制司登冲锋枪,甚至还有一挺日式歪把子机枪——向着谷底惊慌失措的商队疯狂倾泻子弹!
骡马受惊,嘶鸣着乱窜,货物洒落一地。赶马人(侦察兵们)纷纷“惊慌”地扑倒在地,寻找掩体,或者躲到受惊的骡马后面。
“山魈”看着谷底“毫无还手之力”的商队,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他仿佛已经看到燃烧的钨砂袋和丰厚的赏金。
然而,这笑容仅仅维持了不到十秒。
“砰!”
一声清脆而独特的枪响,压过了乱糟糟的射击声。“山魈”身边那个正抱着歪把子机枪扫得欢的副射手,脑袋猛地向后一仰,钢盔上多了一个窟窿,红白之物溅了“山魈”一脸。
狙击手!
“山魈”骇然转头,只见对面山崖一处他事先观察过、认为不可能藏人的石缝里,伸出了一截伪装良好的枪管。
“有埋伏!找掩体……”他话音未落。
“砰砰砰!”
更加密集、更有节奏的枪声从峡谷两侧更高的位置响起!这次不是匪徒们杂乱无章的射击,而是精准的点射和短点射!子弹如同长了眼睛,专门找那些暴露了身形或者正在移动的匪徒。
几乎同时,那些原本“惊慌失措”、躲藏在骡马和货物后面的“赶马人”,瞬间变了一副模样。他们麻利地掀开盖在货物上的油布,露出下面藏着的武器——清一色的stg44突击步枪和ppsh-41冲锋枪(来自早期系统兑换和战场缴获)!依托骡马和货物构成的简易掩体,对着两侧山崖上暴露的火力点,就是一阵凶猛的反击!
“中计了!”“山魈”魂飞魄散。他这才发现,自己这支埋伏的队伍,反而落入了对方的反包围圈!对方不仅早有准备,而且火力、精准度、战术素养,完全碾压他们这些乌合之众!
“撤!快撤!”他狂吼着,连滚爬爬地向后缩,想要逃进更深的林子。
但为时已晚。
“轰!轰!轰!”
预先埋设在匪徒撤退路线上的连环绊雷被触发,爆炸的火光和破片将几个试图逃跑的匪徒掀翻。
“缴枪不杀!”
“解放军优待俘虏!”
雄壮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不仅仅是被“包围”在谷底的侦察连,更多的解放军战士从匪徒后方和侧翼的密林中冲杀出来,彻底完成了反包围。他们穿着与丛林几乎融为一体的作战服(借鉴了后世迷彩服的早期概念),动作迅猛,配合默契。
战斗在二十分钟内结束。三十七名匪徒,被击毙十一人,俘虏二十四人,仅有两三人趁乱钻入密林逃脱,但也被外围警戒的部队追捕。侦察连方面,仅两人轻伤,无一牺牲。驮运的“钨砂”袋被打开,里面大部分是沙土,只有最上面一层是真正的钨砂矿石。
老刀走到被五花大绑的“山魈”面前,摘掉他的头巾,露出一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山魈嘶声道。
老刀冷冷一笑,没有回答,只是对战士挥挥手:“押下去,仔细审。重点问清楚他们的联络方式、接头地点,还有,那个‘黑田先生’在哪里。”
几乎在西南边境枪声响起的同时,西北,甘肃与新疆交界的星星峡。
夜色如墨,寒风呼啸。一列挂着“运煤专列”牌子的货车,正喘着粗气,在蜿蜒的峡谷铁道上缓慢爬行。车头喷出的浓烟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在铁道旁一处背风的岩石后,三个黑影如同鬼魅般蛰伏着。他们穿着厚重的羊皮袄,脸上涂抹着油彩,与周围的岩石几乎融为一体。正是黑田一郎派出的另一支精干破坏小队,代号“夜枭”,队长是原关东军特务机关培养的汉奸,精通爆破和野外生存。
“队长,目标列车,预计五分钟后进入最佳爆破点。”一个队员看着夜光怀表,低声道。
“夜枭”点点头,轻轻抚摸着身边一个金属箱。里面是cia提供的,威力足以炸毁整列火车的新型塑性炸药和无线电遥控起爆装置。他们的任务,就是炸毁这列据说装载着“昆仑工程”关键设备部件的列车。
“侦察哨报告,列车前后各有一节闷罐车,疑似护卫兵力。但人数应该不多。”“夜枭”低声道,“等列车完全进入弯道,车头刚过二号炸药点,车尾还在三号炸药点范围内时,同时引爆。务必确保彻底摧毁。”
“明白!”
几分钟后,沉闷的汽笛声由远及近。庞大的火车头拖着长长的车厢,缓缓驶入预定的弯道区间。
“夜枭”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放在遥控器的按钮上。另外两名队员也各自盯着自己的目标区段。
就是现在!
“夜枭”眼中凶光一闪,用力按下按钮!
然而——
预料中的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并没有发生。只有几声沉闷的、如同放屁般的“噗噗”声,从铁轨下方传来,随即腾起几小股微不足道的烟尘。
“怎么回事?!”“夜枭”一愣,又疯狂地按了几下按钮,毫无反应。
“队长!炸药……炸药好像没爆!”队员惊呼。
“不可能!cia给的装备是最新的!”夜枭又惊又怒。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砰!砰!”
两颗照明弹突然从附近山崖上升起,拖着耀眼的尾焰,将整个峡谷照得如同白昼!
“不许动!解放军!”
“你们被包围了!放下武器!”
洪亮的吼声通过扩音器传来,在峡谷中回荡。霎时间,铁道两侧的山坡上、岩石后,冒出无数人影和枪口。探照灯的光柱也瞬间锁定了“夜枭”三人藏身的岩石。
中计了!又是陷阱!
“夜枭”反应极快,知道任务彻底失败,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逃跑。他怒吼一声:“分开跑!老地方汇合!”同时将遥控器狠狠砸向岩石,反手掏出一支驳壳枪,朝着最近的光源方向胡乱开了两枪,然后纵身向旁边一条事先勘察好的陡峭沟壑滚去。
他的两名队员也试图效仿。
但解放军的反应更快。
“哒哒哒……”清脆的机枪点射声响起,子弹打在“夜枭”翻滚的路径前方,溅起一串火星和碎石,逼得他不得不缩回岩石后。
与此同时,几名身手矫健的解放军战士,如同猎豹般从侧翼包抄上来,动作干净利落。
“夜枭”眼看逃脱无望,眼中闪过绝望和疯狂,猛地拉开羊皮袄,露出里面捆着的一圈炸药:“别过来!老子拉你们陪葬!”
“噗!”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枪响。
“夜枭”额头上瞬间多了一个血洞,眼中的疯狂凝固,身体晃了晃,栽倒在地。他手指已经勾住了导火索拉环,却再也无力拉动。
远处一块岩石上,一名狙击手缓缓收起了加装了简易消音器(来自系统早期图纸)的莫辛-纳甘狙击步枪。
另外两名“夜枭”队员,一人被当场击毙,一人受伤被俘。
战斗在几分钟内结束,悄无声息。
一名解放军指挥员走到那几处未能爆炸的炸药安放点,蹲下身检查。他发现,炸药本身完好,但起爆装置的信管和电路,似乎被一种粘稠的、半凝固的油脂状物质糊住了,完全失效。
“赵副主席说的那个‘反爆破凝胶’还真管用。”指挥员啧啧称奇。这是“昆仑工程”化工组根据赵安邦提供的模糊思路(来自系统对后世非致命性反炸技术的零星描述),用土法熬制的简易产品,提前涂抹在了关键铁轨部件的隐蔽处。虽然粗糙,但对付这种依靠电路触发的爆炸装置,歪打正着。
很快,消息通过保密电台传回北京和酒泉。
“‘栈道’已清扫,歼敌十一,俘二十四,缴获装备一批,正顺藤摸瓜。”
“‘陈仓’鼠辈已擒,击毙二,俘一,缴获美制新型爆破器材。列车无恙,已更换路线,安全抵达。”
赵安邦收到密电时,正在批阅一份关于在山东发现小型油气苗的地质报告。
他放下钢笔,走到窗前,望向东南和西北方向。虽然远隔千里,但他仿佛能看见西南丛林中被押解的俘虏,和西北峡谷里被拆除的美制炸药。
黑田一郎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已然破产。
但赵安邦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他知道,以黑田的性格和cia的资源,这次失败绝不会让其罢手。下一次的阴谋,或许会更加隐秘和恶毒。
而且,逃掉的那个“山魈”和可能的漏网之鱼,依然是隐患。
他回到桌前,写下新的指令:
“西南:继续深挖俘虏口供,扩大战果,务必挖出黑田在内地的潜伏网络。同时,走私通道可恢复正常,但须加强隐蔽和护卫。”
“西北:‘昆仑工程’进入全面戒严状态。启用第二套备用物资运输方案。技术消化和基建,加速进行。”
“通报全军、各要害部门:提高警惕,反特防谍,常备不懈。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斗争远未结束。”
落款,盖章。夜色更深,但中南海的灯光,依然明亮。
星星峡的风,吹散了硝烟和血腥,也吹动着更远处、更深沉的暗流。棋盘之上,一局暂了,但博弈,永无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