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慌忙起身,跪地接旨。
瑾萱手持拂尘,缓步走入公堂。
他看都没看跪了满地的官员,径直走到主审案前,抽出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胡不飞一案,朕已详知。
其人酗酒渎职,国丧不敬,罪证确凿。更兼其父胡成与逆贼百里洛陈往来甚密,胡不飞身为其子,又在御史台任职,有通敌之嫌。”
“然,念其祖上曾有微功,朕不忍重罚。故,夺胡不飞四品御史之职,罢为庶民。胡家三代之内,不得科举,不得入仕。”
“胡家祖产,抄没充公。胡不飞本人……秋后问斩,以儆效尤!”
“钦此——”
旨意念完,堂中死一般寂静。
秋后问斩……看来皇帝还是要杀了胡不飞!
徐巍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猛地抬头,看向瑾萱,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高书义闭目长叹,王游之面无表情。
严正闻言脸色闪过丝喜色,叩首道:“臣……遵旨!”
胡不飞呆呆跪着,仿佛没听清。
许久,他才缓缓抬头,看向瑾萱手中那卷明黄绢布,忽然笑了。
笑声先是低沉,继而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不忍重罚’!罢官、抄家、斩首——陛下当真是仁慈啊!我胡不飞……谢主隆恩!!”
他重重磕头,额角撞在青石板上,鲜血淋漓。
再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死灰,脸上依旧挂着狞笑:
“大理朝堂,衮衮诸公,今日胡某之下场,也是将来你们的下场!哈哈哈哈……”
瑾萱闻言怒喝一声:
“你这罪员还敢口出狂言,扰乱朝纲,拖出去押回死牢!”
两名衙役上前,拖起胡不飞往外走。
经过徐巍身边时,胡不飞忽然停下,低声道:
“徐公,不必再争了。大离这朝堂……已经烂透了。”
徐巍老泪纵横。
胡不飞被拖出公堂,镣铐摩擦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
瑾萱扫视满堂官员,淡淡道:“陛下还有一句话,让咱家带给诸位大人。”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陛下说,”瑾萱声音不疾不徐,
“胡不飞之罪,罪在自身,也罪在御史台监管不力。
自今日起,御史台所有奏疏,需先经司礼监审阅,再呈御前。望诸位……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离去。
堂中官员面面相觑,个个面色惨白。
司礼监审阅御史台奏疏——这意味着,言路被彻底掐断了。
徐巍瘫坐在地,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现在终于清楚了,新皇上位,御史台就是第一个拿来开刀立威的!
……
五月十八,玄武门外校场。
北离禁军与周边诸州郡二十万大军集结,旌旗遮天蔽日。
刀枪如林,甲胄映日,肃杀之气冲霄而起。
点将台上,萧若风一身龙鳞金甲,外罩玄色披风,腰悬昊阙剑。他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军阵,声音以内力送出,传遍校场:
“将士们!”
“西南逆贼百里洛陈,拥兵自重,裂土称王!若不速速平叛,国无宁日!”
“今日,本王奉陛下之命,率尔等南下平叛!此去凶险,或有去无回——怕死的,现在出列,本王绝不追究!”
校场寂静,二十万人只是默然。
萧若风点头,继续道:“好!都是我大离的好儿郎!
本王在此立誓——此战,我与诸位同进同退!功成之日,封侯拜将,荣归故里!
若不幸马革裹尸……你们的父母妻儿,朝廷厚恤养之!”
“杀!杀!杀!”
二十万人齐声怒吼,声震九霄。
萧若风抬手,台下立刻安静,他转身,面向皇宫方向,单膝跪地:
“臣萧若风,率平叛大军,叩别陛下!此去必平叛乱,扬我大离国威!”
身后,雷梦杀、叶啸鹰、荀一川等将领齐刷刷跪倒,将士们随之跪地。
远处宫墙上,萧若瑾负手而立,望着校场方向,他身后站着瑾萱及一众内侍。
“陛下,琅琊王这是在收买军心啊!”瑾萱低声道。
萧若瑾面无表情:“让他收买。军心越齐,仗打得越好。只要他能平定西南……这些小事,朕容得下。”
他顿了顿,又问道:“影宗的人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瑾萱躬身,“宋尘、洛青虹、卓一锋三人几日前就已行动。每隔三日,他们会以信隼传回消息。”
“好!”萧若瑾点头,“告诉他们,琅琊王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道。
尤其是……他与哪些将领走得近,说过哪些话。”
“奴婢明白!”
校场上,祭旗仪式开始。
三牲祭品摆上香案,萧若风持香三拜,而后将香插入鼎中。
旗官捧来一面玄底金边的大纛,旗上绣着“平叛讨逆”四个大字。
萧若风接过军旗,高高举起:
“祭旗——”
“咚!咚!咚!”
战鼓擂响,一声比一声急。
萧若风将大纛重重插入点将台前的旗墩,玄色旗帜在风中猎猎展开。
“出征!”
号角长鸣,二十万大军正式开拔!
铁蹄踏碎青石板,车轮碾过朱雀街。
天启百姓夹道相送,有扔鲜花的,有递干粮的,更有老者跪地叩拜,祈祷儿郎平安归来。
萧若风骑马行在队伍最前,身旁是雷梦杀与叶啸鹰。
“老七,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了。”雷梦杀望着前方漫漫官道,忽然感慨。
萧若风没接话,反而问:“二师兄,嫂子和寒衣……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雷梦杀咧嘴一笑,“我让心月带着寒衣回剑心冢了,老丈人虽然看我不顺眼,但护着娘俩还是没问题的!
还有件事,当初师父临行前收了寒衣为徒,可这都过去一年了也不见他老人家来教教这个新收的小师妹……咳咳……
师父真是够坏的,搞得我跟你现在都是寒衣的师兄了!”
萧若风闻言想笑又不好笑出声,只能憋了回去:
“可能师父他老人家还有别的打算……”
叶啸鹰插话道:“说起侄女寒衣……不瞒殿下和梦杀兄说,我马上也要当爹了……只是不知道,这回家里内人会给我生个儿子还是女儿……”
雷梦杀嬉笑道:“生女儿吧,女儿好,是爸爸的小棉袄……”
萧若风这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小棉袄?那你家的寒衣怎么四处漏风……”
这话逗得叶啸鹰在马上前仰后合,雷梦杀一脸窘态:
“老七,你……”
两人笑着笑着,萧若风突然沉默了,低声道:“二师兄与叶将军各有家室,可平叛这一仗,少不了你们,说起来还真是委屈你们了,撇家舍业……”
“说什么屁话!”雷梦杀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咱们师兄弟,同生共死多少回了?这次不过换个地方打架而已!”
叶啸鹰也爽朗一笑:“殿下,末将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别说去西南,就是去阎王殿,末将也跟!”
萧若风心中暖流涌动,却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有些情义,不必说出口。
大军出城三十里,在一处河滩扎营休整。
中军大帐内,萧若风召集众将议事。
“根据最新军报,百里洛陈在矩州、云州一线集结了十五万大军,其中破风军主力十万,其余是各地归附的守军。”
萧若风指着地图:“我们的路线是出天启,经庐州、江陵,入巴蜀,而后南下矩州。
全程两千五百余里,预计行军二十日。”
荀一川皱眉:“殿下,巴蜀多山,大军行进缓慢。若百里洛陈派兵截击……”
“他一定会截。”萧若风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剑门关,这里是入蜀咽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我是百里洛陈,必在此设伏。”
雷梦杀凑近地图看了会儿:“剑门关险要,强攻损失太大。有没有其他路?”
“有。”萧若风指向另一条线,“走米仓道,绕开剑门关。但这条路要穿过三百里密林,毒瘴弥漫,猛兽横行,大军很难通过。”
众将沉默。
正面强攻损失大,绕路风险高。两难。
“殿下,”叶啸鹰忽然道,“末将愿率三千精锐,先行探路。若米仓道可行,大军再跟进。若不可行……至少能摸清剑门关守军虚实。”
萧若风沉吟片刻,摇头:“太危险,三千人入三百里密林,若有闪失……”
“末将不怕!”叶啸鹰抱拳,“双刀营的兄弟都是百战老兵,山地丛林作战经验丰富。况且人少目标小,反而安全。”
萧若风看向雷梦杀:“二师兄觉得呢?”
雷梦杀摸着下巴:“嗯……我觉得可行。不过不能只让老叶去——我率一千银衣卫同行。银衣卫善骑射,丛林里弓箭比刀好用。”
两人对视,眼中都有跃跃欲试的战意。
萧若风知道劝不住,只得点头:“好!但记住,此次以探查为主,不可恋战。
五日后,无论有无收获,必须返回与大军汇合!”
“得令!”
议定方略,众将散去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