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诏狱。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郭猛被五花大绑。
“郭猛,你的家,我抄了。”
“你的父母妻儿,我拿了。”
“他们跟你一样,肯定是死定了。”
“但怎么死,你可以选择。”
“是一杯毒酒三尺白绫,得一个全尸,死得体面。”
“还是菜市口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被凌迟处死,就看你的了。”
杨玄冷冷的看着脸色狰狞的郭猛:
“我可以给你提个醒。”
“某年某月,你听了谁的密令,将一千具弓弩,秘密运到了云州,交给了谁?”
“某年某月,你通过了谁,将三千石私盐,走私到了通州,获利多少?”
“同年的某月,你从北方鞑靼部得到了极品战马三百匹,如今还是你亲卫的坐骑。”
“郭猛,我说的,你不会没印象吧?”
郭猛原本狰狞的脸色,瞬间变得惊恐。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些秘密杨玄竟然知道。
不但知道,还一清二楚。
有些事,根本就只有天知地知,连具体操办的人都不知道。
这……
还是大将军嘴里的废物吗?
这是绣衣卫干的事?!
绣衣卫要这么厉害,皇帝哪里还会被架空?
“你……你不是人!!”
郭猛又惊又惧地看着杨玄:
“我要见陛下。”
“我是勋贵,我是伯爵。”
“陛下不能这么对我。”
杨玄的声音冷得不带半点情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郭猛垮了。
“完了!”
“完了!”
“韩熙,凌不周,你们害死了老子啊!!”
“既然如此……”
“老子死了,你们也别想好活!”
“我说,我什么都说!!”
“给我笔。”
“给我纸。”
“给我酒!!”
杨玄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癫狂的郭猛。
好半晌,他才淡淡吩咐道:
“给他!”
对于武勋来说,今夜格外的漫长寒冷。
皇帝抄了郭猛的家。
下手狠辣无比,当场血流成河。
郭猛做的事诚然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毕竟是一等伯,这出手也未免太快了。
大干的爵位有五级,公侯伯子男,各有三等。
公爵为国公郡公县公。
侯爵则是县侯乡侯亭侯。
伯爵开始就按一二三等级区别。
邢国公府。
书房内的灯彻夜未灭。
邢国公高俭年逾七十,一个人呆在书房闭门不出。
这两天,登门的人络绎不绝,他都统统不见。
跟面前的烛火一样,高俭也已经是风烛残年。
原本还有三分精神气的一颗心,也随着女帝登基之后被架空而死了。
自从凌不周当上了大将军,他这个前任大将军就成了透明。
人走茶凉。
甚至走在大街上,那些曾经的下属,都会避瘟神一样地避开他。
高家跟凌家素来不和,凌不周上位,他高俭自然就靠边站了。
他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甚至连上朝都不愿意去了,免得遭人无视。
如今的朝堂,被韩熙,凌不周一手掌控。
韩熙和他手中庞大的势力如同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朝堂之上。
高俭知道,大干完了。
女帝登基不过半年就完全被架空,旨意甚至都出不了京都。
最近这几次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在高俭看来不过是女帝的垂死挣扎而已。
结果只能换来更加猛烈的反扑。
书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轻微的脚步声。
“父亲,父亲。”
门外传来儿子高士信低促激动的声音:
“宫里来人了。”
高俭原本弯曲的背脊瞬间笔直。
他起身打开了书房门,门口是儿子那张微微有些激动的脸:
“父亲,是高……高总管……亲自来了,他悄悄来的。”
高俭心头一惊,声音有些干涩:
“快带我去更衣。”
其他武勋他可以不见。
但宫里来人他怎么敢不见?
更何况,来的还是高正德。
白天抄了一个伯爵,深夜宫里就来了人。
更何况,来的还是内侍总管。
“已经来……来了!”
高士信有些害怕地侧过身去,走廊阴暗处传来一道阴柔的声音:
“老国公,深夜造访,还请不要见怪。”
高正德如同幽灵一样从黑暗之中飘了出来。
高俭连忙对着高正德抱拳道:
“见过总管,请进屋说话,士信,看茶。”
把高正德迎进书房,又请他坐下,高俭这才问道:
“总管深夜到来,不知道有什么事吗?”
高正德阴柔一笑,转头在高俭的书房内巡视了起来。
书房不大,布置得十分的简单,也没有什么名贵的摆件,只有一排排的兵书。
“先皇曾对咱家言说,满朝的勋贵,也就只有邢国公忠诚勤勉,堪为楷模。”
高俭脸上的肌肉不由得一阵抽搐。
他苦笑一声不说话。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为了新皇帝,老皇帝临死之前,都会贬斥一批官员,等新帝登基再封赏回来,以此换取忠诚。
高正德也笑了。
“国公,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您升无可升,先帝为了陛下,自然是要委屈您了,您说呢?”
高俭点点头: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先帝的手段,他很佩服。
但先帝算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
正是因为他的那些布局,才成了造就如今这个局面。
这是一个无力回天的死局。
高正德看着高俭,默不作声地从怀中掏出一叠还带着血腥气味的纸。
那是郭猛的供状。
“国公,看看吧。”
高正德轻轻地把供状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高俭有些疑惑地接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
“这!!”
高俭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惊骇无比的看着高正德。
书房内一片死寂。
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郭猛的交代。
“该死的!!”
高俭眼睛瞪得滚圆,表情狰狞无比。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他们居然敢通敌?”
“倒卖铁器,私盐,军械,盔甲……这这这……!”
“疯了!疯了!”
高俭在任的时候,大干军队至少还有一战之力,尤其是边军,压制得北境一族不敢妄动。
这才几年啊?
郭猛写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象是一把尖刀,狠狠的捅进了他的身体。
大干的军队……
烂了。
烂透了!
甚至烂成了这样,都还有人附在上面吸血。
高俭不是不知道武勋有多拉胯。
但拉胯归拉胯,自己在任的时候,他们多少还知道收敛,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喝兵血,吃兵肉啊。
郭猛写出来的这些,一桩桩一件件……
这哪里是喝兵血,吃兵肉?
这分明就是趴在士卒身上敲骨吸髓。
这才几年啊?
短短三年时间而已。
“国公,有何感想?”
高正德看着高俭。
高俭闭着眼不说话,只有胸膛在急剧的起伏着。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冰冷的死寂。
良久。
高俭缓缓睁开眼。
双眼血红:
“老夫这条命,还有几根硬骨头,陛下需要我做什么?”
高正德笑了,他缓缓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卷圣旨:
“邢国公高俭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