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还在吹,萧锦宁站在宫道上,指尖仍握着毒针簪的根部。她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转身朝东宫方向看了一眼。那里灯火已暗,但禁军的脚步声正从远处逼近。
她立刻明白,齐珩动手了。
没过多久,一名内侍匆匆跑来,低头道:“太子殿下请萧姑娘即刻前往淑妃寝宫。”
她点头,跟在内侍身后,一路穿过三重宫门。沿途宫人低头避让,无人敢抬头看她一眼。到了寝宫外,只见数十名禁军守在门口,刀未出鞘,却气势逼人。
殿内烛火通明。
齐珩站在中央,玄色蟒袍未换,手中折扇垂下,袖口沾着一点灰烬。他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冷得像冬日井水。几名禁军正从妆奁暗格中取出三本薄册,封皮墨黑,无字。
萧锦宁走入殿中,脚步平稳。
淑妃坐在榻边,发髻未乱,手中佛珠一串,指节微微发白。她看见萧锦宁进来,嘴角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搜出来了。”齐珩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整个房间的声响。他接过一本毒经,翻开第一页,念道:“赠吾儿渊儿。”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淑妃终于抬眼:“太子这是何意?宫中藏书甚多,先帝时便有各类医典流入后宫,一本旧册,也能定罪?”
齐珩不答,将三本毒经重重摔在她脚边。
纸页散开,墨迹清晰。
萧锦宁上前一步,弯腰拾起其中一本。她翻到末页,目光落在一行小字上。那是“化骨散”的配方,甘草减三分,砒霜增半钱,与寻常用法截然不同。
她记起来了。
半月前,太医署送来一批边关送回的药渣。说是补气丹,可服用者皆出现咳血、关节酸软之症。当时她亲自查验,发现药中有微量砒霜与金盏草混合,长期服用会蚀损筋脉。
而此刻,这毒经上的方子,与那批药渣的成分完全一致。
她抬起头,看向淑妃:“三皇子上月送往北境军营的‘补气丹’,用的就是这个方子吧?”
淑妃手指一顿,佛珠滑落一粒,滚到地面。
她没有回答。
萧锦宁又道:“那些将士服药后夜夜咳血,太医署起初以为是寒症入肺。直到我验出残药中的砒霜含量,才知有人借温养之名,行毁脉之实。”
她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地面。
“如今这毒经上的方子,与边关药渣分毫不差。你说这是宫中旧藏,可谁能证明,它不是你亲手所写,再交给三皇子去害人?”
淑妃终于变了脸色。
她张了张嘴,像是要反驳,却又闭上。
就在这时,萧锦宁发动“心镜通”。
她只用了最后一次机会。
【若非那贱人活着碍事,何须费此周折。
她几乎要笑出来。
果然是她。
那个让她前世死于枯井、今生步步为营的人,终究还是露出了真面目。不是为了争宠,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把她的命,一点点碾碎,再踩进泥里。
可现在,她站在这里,手握证据,不再是谁可以随意拿捏的假千金。
齐珩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将毒经合上,递向他:“殿下,这已不是后宫私斗。毒入军营,伤的是大周根基。若不彻查,边关将士人人自危,谁还肯为国效力?”
齐珩接过毒经,眼神沉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随行的刑部官员:“即刻封存此三册,送往太医署比对药渣成分。另调边关文书档案,查三皇子近三个月所发军需令。”
那人连忙应下,双手捧过毒经。
淑妃猛地站起身:“太子!你无凭无据,竟敢查我侄儿?陛下若知……”
“不必提父皇。”齐珩打断她,“你若清白,何必烧毁《七步断肠散》炼法?昨夜子时,你的婢女在偏殿焚纸,炭盆未冷,灰烬尚存。你以为没人知道?”
淑妃瞳孔一缩。
她确实没想到,那一夜的小动作,竟已被察觉。
萧锦宁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齐珩已经掌握了主动。这一局,不再是她一个人在走。但她也清楚,淑妃不会轻易倒下。皇帝一日还宠信她,她就有反扑的资本。
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殿外传来脚步声。
一名太医急步走入,跪地禀报:“殿下,太医署比对已有结果。毒经所载‘化骨散’与边关送回的药渣,在砒霜、金盏草、断肠子三项主料上的比例,完全吻合。”
齐珩缓缓点头。
他再次看向淑妃,声音低沉:“妖妃之名,你可认?”
淑妃站着不动,脸上血色尽失。
她忽然笑了:“太子殿下,你今日带兵闯我寝宫,搜我私物,已是逾矩。如今仅凭一本旧书、几句猜测,就要定我谋逆之罪?你不怕明日朝堂之上,百官弹劾你擅权乱政?”
齐珩冷笑:“我若不查,等你毒杀满朝忠臣,再扶五皇子登基,那时再来清算,岂不晚矣?”
“荒唐!”淑妃厉声,“五皇子与我有何干系?你莫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萧锦宁忽然开口,“那你为何在毒经扉页写下‘赠吾儿渊儿’?你亲笔所书,字迹未改,难道也是别人伪造?”
淑妃猛地扭头看她。
那一瞬,恨意几乎溢出眼眶。
萧锦宁迎着她的目光,神色平静。
她不需要再躲,也不需要再忍。她已经从那个被推入枯井的少女,走到了能直视妃嫔、质问真相的位置。
这一刻,她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谁的棋子。她是萧锦宁,是唯一能揭开这场阴谋的人。
殿内众人屏息。
连禁军也都停下了动作。
齐珩将毒经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即日起,淑妃暂居寝宫,不得外出。所有贴身宫人,尽数拘押审问。若有通风报信者,斩立决。”
他说完,转身就走。
萧锦宁跟在他身后,刚走出两步,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你以为你赢了?”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没有我,你活不过今冬。你体内的牵机引,是我下的,也只有我能解。”
萧锦宁慢慢转过身。
淑妃站在烛光下,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你敢动我,他就得死。你救得了别人,救不了他。”
齐珩站在门口,背影僵了一瞬。
萧锦宁看着她,忽然问:“你说你能解?”
“自然。”
“那你告诉我,解药是什么?”
淑妃一愣。
“是银线草?还是雪蟾粉?或是九转还魂草配三滴晨露?”萧锦宁一步步走近,“你说啊,解药到底是什么?”
淑妃说不出话。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
她只知道毒,不知道解法。当年下毒时,是别人教她的。她只是照做。
萧锦宁停在她面前,声音很轻:“你连解药是什么都说不出,还敢威胁我?”
她转身离开,再未停留。
走到殿外,夜风扑面。
齐珩站在台阶上,等她。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言。
走到宫门拐角,萧锦宁忽然停下。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是刚才在淑妃妆奁夹层中顺手抽出的。纸上只有几个字——“三日后,老地方见”。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收紧。
三日后。
老地方。
她知道,这不只是一个约定。这是一个信号。
有人要见她。
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她将纸条收好,抬头看向夜空。
月亮被云遮住一半,星光微弱。
她迈出一步,踏上石阶。
靴底踩碎一片落叶,发出轻微的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