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南衡扶着周卓,看着叶惊秋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才猛地回过神。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狼妖的尸体,又摸了摸自己还在流血的胳膊,脑子里乱糟糟的。
“师兄,你的伤。”周卓腾出一只手想去掀池南衡的袖子,却被他按住手腕。
“先处理你的腿。”池南衡从储物袋里摸出伤药,手指碰到周卓裤腿时顿了顿,血已经浸透了两层布,连他的指尖都染上了温热的黏腻。他撕开绷带的动作有些重,周卓疼得嘶了一声,却咬着牙说:“没事师兄,你弄吧,我扛得住。”
药膏抹在伤口上时,周卓的腿猛地抽搐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滚下一串冷汗。池南衡放缓了动作,忽然开口:“刚才那剑气,你看清了吗?”
周卓吸着气点头,眼里闪着后怕又兴奋的光:“看清了!绝对是长老的月痕剑!那道白光快得像闪电,我眼睛都没眨完,领头的狼妖就倒了。说起来也怪,我好像从进耳房开始,就闻到一股冷香,当时还以为是殿里的香料,现在想来肯定是她身上的!”
池南衡没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绷带。冷香?他怎么没闻到?或许是刚才光顾着拼杀,连嗅觉都失灵了。
“师兄,你说长老是不是一直在附近看着我们?”周卓见他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句,“她要是早出手,咱们也不用受这伤。”
“闭嘴。”池南衡猛地勒紧绷带,周卓疼得“哎哟”一声,他才放缓了力道,“妖兽突袭本就是历练的一部分,总想着靠别人,不如早点滚回宗门喂马。”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翻江倒海。小时候听其他师兄说,叶惊秋在黑风岭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外门师弟被妖兽啃得只剩半条腿。
去年宗门大比,有弟子被幻境困住哭爹喊娘,她就坐在高台上喝茶,直到人家快被幻境吞噬了才丢出一道符。师兄总说:“银月长老的心是铁铸的,别指望她会可怜谁。”
可刚才那道剑气,分明是在周卓快要被狼爪掏穿喉咙时才来的。早一瞬能少受些伤,晚一瞬就是两条人命,她把时机掐得那么准,像是在掂量着什么。
“师兄,你发什么呆呢?”周卓扯了扯他的袖子,“药都抹好了,你快给自己弄弄吧,你胳膊上的血还在流呢。”
池南衡这才回过神,低头看自己的胳膊。伤口深可见骨,红肉翻卷着,血珠顺着小臂往下滑,滴在地上和狼妖的黑血混在一起。
他摸出伤药往胳膊上倒,疼得指尖发颤,脑子里却全是叶惊秋的脸,她刚才看都没看他一眼,好像他胳膊上流的不是血,是水。
“长老是不是不喜欢我?”周卓忽然小声问,“刚才我谢她,她理都不理我。”
“她对谁都那样。”池南衡往伤口上撒止血粉,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当年清虚宗的少宗主来拜访,递帖子时她都在练剑,晾得人家站了两个时辰。”话刚说完,又觉得不对,要是真不在意,何必出手救人?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大殿走,路过回廊拐角时,池南衡的靴子踢到了一块碎石。他低头一看,青石板上有几滴暗红的血迹,不是狼妖的黑血,也不是他和周卓的鲜血,那颜色更淡些,像是被什么东西稀释过。
他蹲下身用指尖蹭了蹭,血渍已经半干,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师兄怎么了?”周卓也跟着蹲下。
“没什么。”池南衡站起身拍了拍袍子,“走快点,别让师伯等急了。”可心里那点疑虑却像生了根,这血迹分明是从叶惊秋刚才站的地方延伸过来的,她受伤了?是为了赶过来救他们,还是在别处刚打完一架?
两人刚走到大殿门口,就看见叶惊秋站在石台边,背对着他们正在擦剑。月光从殿顶破洞漏下来,刚好照在她握着剑鞘的手上。
“师伯。”池南衡拱手行礼,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叶惊秋转过身,目光在他胳膊上扫了一眼,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怎么还在流血?”
“小伤,不碍事。”池南衡下意识地把胳膊往身后藏了藏。周卓却在旁边嚷嚷:“长老您不知道,师兄为了护我,硬生生挨了狼妖一爪子!刚才他都快站不住了,还硬撑着挡在我前面,那狼妖的爪子再深半寸,怕是就要…”
“周卓!”池南衡厉声打断他,脸颊有些发烫。这种拼死护人的事,被当众说出来像邀功似的,尤其还是在叶惊秋面前。
他抬头看向叶惊秋,见她正盯着自己的胳膊,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忽然问:“你的剑呢?”
“在、在这儿。”池南衡连忙把剑从背后挪到身前,剑鞘上还沾着狼妖的黑血,看着有些狼狈。
叶惊秋的目光从剑鞘移到他脸上:“刚才在耳房,你本该有三次机会避开那狼妖的爪子。”
池南衡一愣:“师伯您…”
“第一次你侧身时重心太稳,第二次挥剑时灵力泄了半分,第三次护周卓时脚步错了位。”叶惊秋的声音平平淡淡的。
周卓在旁边急得想辩解,被池南衡用眼神制止了。他捏紧了剑柄,喉结动了动:“是弟子修为不济。”
“知道就好。”叶惊秋把剑“噌”地插进鞘,“速战速决,别浪费时间。”说完转身就走。
池南衡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问她胳膊上的伤疼不疼,想问她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的招式错处,想问她既然一直在旁边,为什么不早点提点一句。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低声的“多谢师伯”。
叶惊秋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
周卓看着池南衡松开的拳头,指节都捏白了:“师兄,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要不是长老,我们今天真得交代在那儿!她就算说你两句怎么了,事实就是你护着我了啊!”
“我知道。”池南衡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没有刚才那么难忍了。他忽然想起刚入宗门,叶惊秋来给新弟子讲剑谱,有个师弟问她“遇到比自己强的妖兽该怎么办”,她当时说:“要么打赢,要么死掉,没有第三条路。”
他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忽然觉得叶惊秋不像传闻里那么冷。她的话是冰,可出手时的剑气,却带着能燎原的温度。
池南衡扶着周卓往大殿中央走,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这位冷冰冰的师伯,好像和所有人说的都不一样。她的冷漠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