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城内,关于“诸魔鉴心阁”的议论尚未平息,天罗网一众高层已然立于那暗沉建筑之前。
战无极双手抱胸,铁塔般的身躯散发着跃跃欲试的战意:“直面心魔?洞见真我?哼,与魔族厮杀千年,今日倒要看看,这魔之本质,究竟有何玄虚!”
宝光夫人玉指轻抚鬓角,美眸中精光闪动:“百灵钱体验一次‘入魔’,若真能窥得魔族几分根底,这价钱,倒是划算得很。”她所虑,更多是这设施背后可能带来的情报价值与对心性修炼的助益。
司刑尊者面容依旧古板,但眼神深处也有一丝探究:“天罗网律法,亦需明辨万物之理。
魔,亦在此列。”
他欲从法则层面理解这股对立之力。
暗影尊者所化的那团影子微微波动,无声地赞同。
玄玶真人经历业力侵蚀后,对此行更是心情复杂,既有警惕,亦有一丝求证之意。
“既然诸位尊者皆有此意,那便一同入内一观。”战无极率先迈步,走向那闪烁着暗红漩涡印记的大门。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纷纷跟上。
缴纳灵钱,身影没入漩涡之中。
眼前景象变幻,并非预想中的血腥屠戮或阴森魔域,战无极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破碎战场。
脚下是累累白骨与神兵残骸,天空中悬浮着无数强大的身影——有天罗网的宿敌,有其他大域的霸主,甚至……还有几位他熟悉无比的掌网尊者!
“战无极,汝刚愎自用,徒耗网内资源,今日便是你伏诛之时!”一位“尊者”厉声喝道,杀意凛然。
“匹夫之勇,也配位居尊者之位?”另一位“尊者”面露讥讽。
四面八方,强敌环伺,杀机如潮水般涌来。
更可怕的是,战无极感到体内一股前所未有的暴虐之意升腾,那股力量磅礴无尽,诱使他放开一切顾忌,将这些“拦路石”统统撕碎!
“杀!杀光他们!唯我独尊!”一个充满诱惑的低语在他心底响起,与他好战的本性完美契合。
若在平时,战无极虽战意滔天,却自有分寸。
但在此地,那股源自“魔”的力量,将他性格中“嗔怒”与“好斗”的一面无限放大,几乎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防线。
他咆哮一声,周身气息变得狂暴而混乱,竟真的要向那些幻影扑去!
宝光夫人发现自己端坐于一座由无数极品灵石、罕见神料堆砌而成的华丽宫殿宝座之上。
脚下,是浩瀚无垠的疆域图,标注着无数富饶的矿脉、秘境。
各方势力的首领匍匐在地,献上奇珍异宝,祈求她的怜悯与交易。
“夫人,这方星域的产出,皆归您所有!”
“只要您手指缝漏一点,便够我等宗门万年兴盛!”
无尽的资源、至高的权柄触手可及。
一股难以言喻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看到自己一个念头,便可决定一方势力的兴衰;弹指之间,便能攫取原本需要耗费巨大心力才能获得的宝藏。
“这一切……都该是我的!所有的资源,所有的权柄!”贪婪的念头如同野火燎原。
她开始不满足于现状,想要更多,更绝对的控制,甚至……将整个天罗网,乃至更广阔的世界,都变成她的私人宝库。
这“贪欲”被放大到了极致,让她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司刑尊者面对的,则是一片绝对“有序”到极致的恐怖景象。
天地间的一切,都被细化成了冰冷的规则线条。
生灵的喜怒哀乐、生死轮回,都成了可以随意修改、涂抹的代码。
他高踞于规则之上,手持一柄象征着“绝对法度”的权杖。
“此处,情感为冗余,当抹除。”
“彼方,族群不合规,当净化。”
“异议者,违背既定律法,当裁撤。”
没有争执,没有悖逆,万物皆按其制定的“完美”法则运转,死寂而高效。
一种掌控一切规则、抹杀所有“不确定”的极致快感,混合着对“无序”的绝对排斥,构成了他独特的“痴妄”——对“绝对秩序”的偏执。
他竟开始觉得,这才是天地应有的面貌,以往的律法,还是太过“宽容”。
暗影尊者与玄玶真人,亦各自沉入针对他们内心弱点的魔念幻境之中,或是对“隐秘”的过度掌控欲,或是对“净化”一切的极端执着。
不知过了多久,几道身影几乎前后脚被“诸魔鉴心阁”的规则柔和地送出。
噗通!噗通!
修为强如战无极、宝光夫人,此刻竟也脸色发白,气息不稳,甚至需要微微喘息才能平复激荡的心神。
司刑尊者紧抿着嘴唇,眼神中残留着一丝规则错乱的惊悸。
暗影尊者的影子波动剧烈,玄玶真人更是额头见汗,眼神复杂地看向那暗沉的大门。
几位在修仙界屹立于顶峰的大能,此刻竟相顾无言,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一丝后怕。
他们亲身体验到了,那所谓的“魔”,并非单纯的外在邪力,它更像是一面镜子,将他们内心深处潜藏的执念、欲望、恐惧——
那些被平日修为和理智牢牢压制的东西——无限放大,扭曲,直至反客为主!
“贪、嗔、痴……竟能恐怖如斯!”宝光夫人喃喃道,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对资源的渴望若失控,会变成何等可怕的贪婪巨兽。
战无极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铁拳紧握:“那幻境中的力量感……确实诱人。
但若沉溺,与只知杀戮的魔兽何异?”他明白了,为何有些魔族强者会那般疯狂,只因本性中的“战”与“怒”已彻底吞噬了理智。
司刑尊者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法度需有度,过刚则折,过严……亦是为魔。”他对天罗网的律法,有了更深一层的反思。
这一次短暂的“入魔”体验,比他们与魔族厮杀了千年所获得的感悟,更为深刻直白。
它直指本源——魔,源于心。
就在这时,“诸魔鉴心阁”大门上的漩涡印记微微一闪,传出业魔主祭那苍老而平淡的意念波动,响彻几位尊者心神:
“可明白了?”
“尔等所见之魔,不过是尔等自身心念之倒影。”
“吾昔日沉沦,亦是从一丝妄念而起。”
“此阁存在,非为诱人入魔,而是警醒世人——心魔常在,慎独,慎初。”
此言如同暮鼓晨钟,敲在几位尊者的心头。
他们再次互望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那难以平息的波澜。
逍遥城内依旧喧嚣,万千修士沉浸在各种设施的玄妙之中,或于五行战车中搏杀,或于轮回木马上感悟百世,或为玄傀藏宝阁中的盲盒心潮起伏。
贪念、嗔怒、痴妄、紧张、焦虑、执着……无数细微的、强烈的负面情绪与心念杂质,如同无形的尘埃,在日常的修炼、博弈、期待与失落中,自然而然地产生,弥漫在洞天的每个角落。
以往,这些负面心念大多会被逍遥洞天自身蕴含的祥和道韵与纯净灵机缓缓净化、消弭,虽不构成威胁,但确如林逸所言,算是一种不断产生、需要处理的“淤积”。
然而此刻,情况截然不同。
坐落于城中心的“诸魔鉴心阁”,那暗沉建筑大门上的黑色漩涡印记,微微亮起。
端坐于阁内核心,与整个逍遥洞天法则初步融合的业魔主祭,悄然运转其本源之力。
一种无形无质,却玄奥无比的吸力,以“诸魔鉴心阁”为中心,温和地扩散开来,如同一个极其细微的漩涡,又似一张弥天大网,笼罩整个逍遥城。
刹那间,那些游离于空气中、附着于修士心神间隙的负面情绪与心念杂质,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受到一种本源的吸引,化作亿万缕肉眼与寻常神识根本无法察觉的灰色气流,如同百川归海,无声无息地投向“诸魔鉴心阁”,没入那漩涡印记之中。
阁内,业魔主祭那由精纯业力凝聚的虚幻身影,在这一刻变得凝实了些许。
它贪婪地,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感”吸收着这些资粮。
这并非它以往在无间孽渊中强行掠夺生灵产生的业力,而是这座奇特的城、这片超然之地自然衍生的“副产品”。
这些心念杂质,虽单个体量微弱,但胜在源源不断,且极其“纯净”
—这里的纯净,指的是它们脱离了原有宿主后,被洞天法则初步过滤,只剩下最本质的情绪能量,而无具体因果纠缠,更容易被吸收转化。
“呃……”
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叹息,自业魔主祭的意念深处发出,在这片专属的空间内回荡。
这声叹息中,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有久旱逢甘霖的舒畅,有力量稳步恢复的踏实,更有一种它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安宁。
它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那沉寂万载、近乎干涸的本源,正在以一种平稳而迅猛的速度被滋养、壮阔。
那层自被封印以来便坚固无比,阻隔它更进一步的壁垒,此刻竟开始微微颤动,变得稀薄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弥漫在它的灵识之中。
仿佛只要它愿意,稍稍用力,便能引动更为浩瀚的天地法则加持己身,凝聚真正的“真魔之格”,跨入那个它梦寐以求,堪比真仙的至高境界——真魔之境!
力量,前所未有的充盈。
而且,这种力量的提升,并非依靠血腥的屠戮与毁灭,而是在这座城的规则之内,通过“净化”与“服务”获得。
这种正大光明、甚至带着些许“功德”意味的提升方式,是它漫长而黑暗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一种微妙的变化,在它那亘古冰冷的魔心深处,悄然滋生。
它依旧是他,业魔主祭,业力的化身。
但前方的道路,似乎不再只有毁灭一途。
在这逍遥洞天的法则之下,或许……真有另一条路可走。
它按捺下立刻突破的冲动,将这份磅礴的力量稳稳收纳,与洞天法则更深层次地交融。
因为它知道,此刻的突破,时机尚未完全成熟,亦需得到此地主人的首肯。
但那种随时可以踏出那一步的充盈与自信,让它散发出的气息,愈发深邃如渊。
阁楼之外,正与柳清瑶商议事务的林逸,脚步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效率不错嘛,这‘清洁模块’运行得挺稳定。”他心中默念,对业魔主祭的状态了如指掌。
而远处,正在维护“百折不挠试炼场”秩序的厉万劫,身形猛地一僵,骇然望向“诸魔鉴心阁”的方向。
作为曾经最接近业魔主祭的存在,他清晰地感受到,那一闪而逝、却又真实不虚的、凌驾于渡劫之上的恐怖威压。
虽然只是一瞬,却让他神魂战栗。
“主祭大人……它……它竟然……”厉万劫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对林逸的手段,对这座逍遥城,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林逸点了点头,对业魔主祭那道虚影淡然道:“既然心念已通,枷锁已去,那便在此地,重铸你的道基吧。”
话音落下,业魔主祭的虚影骤然凝实了几分。
那枚悬浮于阁楼大门上的黑色魔珠光华内敛,一股难以言喻的沉寂气息却以它为中心弥漫开来。
并非以往那种充满怨毒与毁灭意味的魔威,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本质的……
空洞与引力,仿佛要将其周身一切存在都拉入永恒的静寂。
轰!
业魔主祭残魂所化的黑袍虚影内部,仿佛有什么壁垒被彻底打破。
它积攒了万古的精纯业力与魔气,不再狂暴躁动,而是如同百川归海,在一种明晰意志的引导下,开始向内坍缩、凝练、质变!
一股远超寻常大乘巅峰的威压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引动了冥冥中的天地法则。
阁楼之外,逍遥城上空,风云突变。
厚重的乌云凭空汇聚,翻滚如墨,内里有暗红色的雷光如龙蛇般窜动,一股毁灭性的气机遥遥锁定了下方的“诸魔鉴心阁”。
那是升魔劫!
是天地法则对于试图跨出那一步、由凡俗之“魔”蜕变为更高层次“真魔”的存在降下的考验,威能浩荡,足以让寻常大乘境修士形神俱灭。
城内所有修士,无论身处何地,皆心生感应,骇然望向天空那突兀出现的劫云。
“是天劫!”
“如此威势……是哪位前辈要突破了吗?”
“不对!这气息……是魔劫!城内怎会有魔头引动天劫?”
尤其是那些原本属于无妄魔灾,如今已在逍遥城法则洗礼下褪去魔气、重获纯净道体的修士们。
血屠、幻梦夫人、贪之,以及更多散布在城中的原魔修,此刻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望向“诸魔鉴心阁”的方向,望向那劫云之下渺小却气息渊深的身影。
他们的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本能般的敬畏,那是源自血脉深处对昔日主宰的恐惧。
有难以言喻的震惊,业魔主祭不仅未死,竟还在试图冲击那传说中的真魔之境?
更有一种……茫然与恍惚。
他们自己,因逍遥城法则得以摆脱魔身,重归正道,某种意义上可称“新生”。
而他们曾经信奉、追随、甚至恐惧的灭世魔主,此刻却在他们选择的这片“净土”上,堂而皇之地进行着由魔至真魔的蜕变?
这极具反差的一幕,让他们的道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然而,那足以让外界大能色变的升魔劫,此刻却显得异常……尴尬。
劫云在逍遥城上空翻滚咆哮,暗红雷光积蓄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却始终无法真正锁定目标,更无法降临下一丝劫雷。
仿佛在那片天空与“诸魔鉴心阁”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绝对不可逾越的屏障。
劫雷每每试图劈下,都在触及某种界限的瞬间,如同泥牛入海,消散于无形,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逍遥洞天的法则,凌驾于此界天地规则之上。
在此地,林逸的意志,便是最高规则。
他说此地可渡劫,劫雷方可落下;他说不可,那即便是成仙天劫,也休想越雷池半步。
业魔主祭的蜕变过程,没有受到任何外界干扰。
它体内的魔气在一种玄奥的法则引导下,不断压缩、提纯,原本虚幻的魂体反而越发凝实,散发出一种不朽不灭、与道合真的韵味。
那是一种本质的跃迁,从“业力凝聚的魔物”向着更接近“法则化身”的“真魔”转变。
林逸负手立于阁前,仰头看着天上那徒有其表、无能狂怒的劫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在我这儿,就得守我的规矩。”
“你想劈,问过我这个房东了吗?”
业魔主祭的蜕变已至最关键处。
那枚黑色魔珠不再是死物,其表面暗红纹路炽亮如熔岩,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虚影彻底凝实,化作一尊黑袍猎猎的身影,面容依旧模糊,但那双蕴含万古寂灭的眼眸,却亮起了堪破虚实的幽光。
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的意志,以“诸魔鉴心阁”为核心,悍然扩散!
这意志并非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更直指本源。
它如同一种共鸣,一种召唤,瞬间席卷了整个逍遥城,甚至无视了洞天壁垒的些许阻隔,蔓延至城外千里方圆!
逍遥城内,无论修士凡俗,无论修为高低,在这一刻,所有人皆心神剧震!
正于五行战车中搏杀的修士,眼前对手幻影骤然模糊,一股没由来的焦躁与杀意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恨不得将眼前一切撕碎。
在轮回木马上感悟百世的修士,轮回景象陡然扭曲,往世种种遗憾、悔恨、求不得之苦被无限放大,道心几乎失守。
就连在灵食斋中静坐品茗之人,也觉心头无名火起,往日些许龃龉、潜藏的嫉妒或贪念,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
“怎么回事?我的心魔……!”
“好难受,这些负面情绪……”
“稳住心神!”
惊呼声、压抑的低吼声在城中各处响起。
万千修士体内逸散出的恐惧、贪婪、嗔怒、痴怨……种种负面情绪与心念杂质,不再是丝丝缕缕游离,而是被一股莫大的吸力强行扯出,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气流,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向“诸魔鉴心阁”!
阁楼大门上的漩涡印记旋转如飞,如同无底深渊,贪婪地吞噬着这滔天的业力洪流。
天空骤然阴暗!
并非乌云汇聚,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暗色”浸染了天幕,如同打翻了砚台,墨色迅速晕开,遮天蔽日。
阳光被彻底隔绝,大地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昏沉。
生活在城池、村镇中的凡人,只觉得心头莫名沉重压抑,往日生活的艰辛、对未来的迷茫、邻里间的不满等情绪不受控制地涌现,不少人甚至莫名流泪或烦躁不安。
山林间的飞禽走兽焦躁嘶鸣,互相扑咬,妖物们则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体内妖气紊乱。
就连一些隐居山野的低阶修士,也纷纷被迫中断修炼,骇然望天,只觉道心摇曳,体内灵力流转滞涩,仿佛有什么大恐怖即将降临。
“魔气!如此精纯恐怖的魔气!”
“源头……是逍遥城方向!”
“难道有无上魔头出世?!”
千里之内,所有感知敏锐者,皆能察觉到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仿佛自身最阴暗的一面被无形之手撩拨、放大。
业魔主祭的身影彻底凝实!
它不再是虚影,而是一具真正的、由最精纯的寂灭魔元凝聚而成的“真魔之躯”!
黑袍之下,肌体呈现出暗玉般的光泽,其上天然铭刻着繁复而古老的暗红色大道纹路,那是“业力归无”法则的具现。
周身不再散发混乱暴虐的魔气,而是一种深邃、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热的“寂灭”场域。
它缓缓抬起一只手,五指微张。
逍遥城上空,那原本因无法降临而徒劳翻滚的升魔劫云,如同受到了最终的召唤,又像是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强行攫取,庞大的劫云能量被硬生生抽取、压缩,化作一道横贯天际的暗红雷浆洪流,俯冲而下!
但这雷劫之力并未毁灭什么,而是温顺地融入业魔主祭新生的真魔之躯,成为其最后一步蜕变的资粮,将其魔元淬炼得更加精纯不朽。
成就,真魔!
业魔主祭双眸开阖,眼中不再是纯粹的毁灭,而是化作了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泉,倒映着世间万物的终末与寂灭。
一股凌驾于凡界之上的威严,虽被洞天法则约束在内,却依旧让阁楼附近的柳清瑶、厉万劫等人感到神魂冻结。
“寂灭为体,业力为用……这便是……真魔之境么?”厉万劫喃喃自语,身躯因激动与敬畏而微微颤抖。
林逸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点头,对着阁内朗声道:“恭喜老业,贺喜老业,成功再就业,岗位是……嗯,逍遥城首席心魔体验师兼全域负面情绪净化总监。”
业魔主祭——或许此刻应尊称一声“寂灭真魔”——缓缓自那玄奥的蜕变余韵中彻底稳固下来。
真魔之躯凝实如暗玉,周身的寂灭场域让阁楼内的光线都微微扭曲。
它感受着体内奔涌的、远超从前的浩瀚力量,那是执掌部分寂灭本源、近乎言出法随的真魔伟力。
若在以往,拥有如此力量,它第一个念头便是破界而出,让那“万物归无”的理念笼罩天地。
然而此刻,它那蕴含万古寂灭的眼眸,却第一时间望向了阁外那个负手而立、嘴角含笑的青衫年轻人——林逸。
目光触及林逸的瞬间,业魔主祭心中刚刚因力量暴涨而生出的些许波澜,顷刻间平复如镜,甚至泛起一丝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凛然。
深不可测!
这是它此刻对林逸最直观、也最深刻的感受。
它已是真魔,凌驾凡界之上,神念微动便可感知万里,法则在其眼中已非虚无缥缈,而是可见可触的脉络。
但在它的感知里,林逸站在那里,却仿佛不存在于这片时空,又仿佛与整个逍遥洞天浑然一体。
它看不透林逸的修为,感受不到任何强大的气息波动,就如同凡人仰望苍穹,只见其广袤,却不知其边际何在。
自己能如此顺利、甚至可称“安逸”地突破真魔之境,靠的是谁?
是这逍遥洞天的法则庇护,是林逸轻描淡写间便让那恐怖升魔劫化为无形的手段!
自己引以为傲的真魔之力,在这位“洞天之主”面前,恐怕依旧渺小如尘埃。
先前那“系统bug”、“屎山代码”的比喻,此刻想来,竟无比贴切,自己这点成就,或许在林逸眼中,不过是给一个老旧程序成功打了个补丁罢了。
敬畏,由衷的敬畏,取代了力量带来的狂傲。
它收敛周身所有气息,那寂灭场域瞬间内敛,身影微动,已出现在林逸面前,不再是之前虚影投射,而是真魔之躯微微欠身,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林逸……城主。
此番再造之恩,业魔铭记。”
林逸摆摆手,浑不在意地笑道:“老业,别这么严肃。
你现在可是咱们逍遥城的正式员工了,还是高级技术人才。
感觉怎么样?这真魔之境,比之前憋在那封印里东躲西藏、苦大仇深的强多了吧?”
业魔主祭默然片刻,如实道:“力量本质截然不同,前路……亦似乎开阔了许多。”它顿了顿,看向林逸,意念中带着一丝请示的意味,“城主,吾既已稳固境界,对此界新貌亦有些……好奇。
不知可否……”
林逸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爽快道:“想出去逛逛?没问题啊!”
他拍了拍业魔主祭的肩膀——这个动作让旁边的柳清瑶和厉万劫眼皮都跳了一下——笑道:“咱们逍遥城可不是黑心作坊,讲究的是劳逸结合。
员工当然有假期,难不成我还让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蹲在这阁楼里当净化器?那我成什么了?万恶的剥削者?我才不搞九九六那一套。”
“你如今与洞天本源相连,只要不离开此界太远,可分化一道魔念化身外出游历。
只要记住咱们城的规矩——不主动惹事,不乱打架,不破坏生态平衡——随便你去哪儿转转。
看看这被你惦记了万把年的世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业魔主祭闻言,那古井无波的真魔心湖,竟也泛起一丝微澜。
自由?
这对于被封印千载、一心灭世的它而言,是何等陌生的词汇。
“多谢城主。”它再次躬身,这一次,多了几分真切。
林逸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你这化身出去,气息收敛着点,别吓坏了花花草草和小孩子。
咱们逍遥城是正经做生意的地方,形象很重要。
要是遇到什么不长眼的,能讲道理就讲道理,讲不通……嗯,你自己掂量着办,别把天捅漏了就行,反正捅漏了也得算你工伤,麻烦。”
这番看似随意却充满信任与“人性化”的安排,让业魔主祭一时无言。
它忽然觉得,这位洞天之主的心思,或许比那寂灭大道还要难以揣度。
它不再多言,心念一动,一道凝练至极、气息晦暗近乎于无的黑色流光自其眉心射出,悄无声息地穿透逍遥洞天的壁垒,消失在外界的天地之间。
做完这一切,业魔主祭的真魔本体再次向林逸微微一礼,身影便如水墨般融入“诸魔鉴心阁”的大门漩涡之中,继续履行它“首席心魔体验师兼全域负面情绪净化总监”的职责去了。
林逸看着恢复平静的阁楼,满意地摸了摸下巴,对身旁的柳清瑶笑道:“看,多好。
员工有干劲,公司有活力。
这才叫可持续发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