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石林后的第七天,联军走到了一个地方,叫周运不得不喊停。
眼前是一片开阔地,看起来和荒原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黑土地,灰天空。但周运一踏进这片区域,就感觉不对劲。
他闭上眼睛,让混沌医气缓缓散出去。医气像无形的触须,伸向四面八方,触摸着每一寸空间。
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皱起眉头。
这片开阔地,表面上平静,底下却像是开了锅的水。空间波动又乱又密,像无数根线缠在一起,理不清头绪。有些地方的空间薄得像纸,一碰就破;有些地方的空间扭曲成结,走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
他退回来,睁开眼。
“怎么了?”赵乾问。
“前面不能走。”周运说,“空间乱得厉害,硬闯要出事。”
他让队伍原地休息,自己走到开阔地边缘,盘腿坐下。医气再次散出去,这次更慢,更仔细。
他试着分辨那些空间波动。乱的里面,有没有相对稳定的?强的里面,有没有弱的间隙?
就像在嘈杂的集市里听一个人说话,很难。空间波动混杂在一起,互相干扰,互相掩盖。他得一层层剥开,找到那个安全的“声音”。
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天快黑时,他站起来,走到开阔地左边大概三十步的地方,在那里插了根旗子。
“从旗子这里开始走。”他对赵乾说,“往前走十步,然后向右偏三步,再走五步,再向左偏一步。每一步都要踩准,不能错。”
赵乾让人按周运说的走。果然,走得很稳,没出问题。但十步之后,又得停下,因为前面的路周运还没探出来。
第二天,周运继续探路。
这次他换了方法。不再坐着不动,而是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感知。脚步很慢,有时一步要停半刻钟。医气在前方铺开,像网一样过滤空间波动。
他发现,空间乱流不是完全随机的。有些地方乱流强,有些地方弱。强的区域,医气反馈回来的是刺痛感,弱的区域则是平缓感。他就在那些平缓感的区域里找路。
路不是直的,弯弯曲曲,像蛇爬过的痕迹。有时要绕一个大圈,就为了避开一片巴掌大的危险区。有时要后退几步,从另一个方向再往前。
走了一上午,探出大概两百步的路。
下午,他让队伍跟上。他在前面走,后面的人跟着他的脚印,一步不差。两百步,走了整整一个时辰。
到了新位置,又得停下。前面的路还没探。
第三天,探路时出了意外。
周运正全神贯注感知前方的一片区域,突然脚下一空。不是地面塌陷,是空间突然裂开个口子,就在他脚边。他反应快,往旁边跳开,但还是被空间裂缝的边缘扫到左臂。衣袖瞬间被割开,手臂上多了道口子,不深,但血是黑色的,伤口边缘发灰。
医疗兵赶紧过来处理。清洗,上药,包扎。苏半夏配的药膏涂上去,黑色慢慢褪去,伤口开始愈合。
“空间裂缝会主动出现。”周运说,“不光要感知稳定的路径,还要预判裂缝出现的位置。”
这更难了。裂缝出现前会有细微的空间震颤,像地震前的微震。但这种震颤太微弱,混在乱流里,很难捕捉。
周运闭眼静心,把医气的感知提升到极致。周围的世界在他意识里变得模糊,只剩下空间的波动。强的,弱的,乱的,稳的,还有那些几乎看不见的细微震颤。
他尝试预判。当感知到一片区域有细微震颤时,他标记出来,等了一会儿,果然,那里裂开了条缝,虽然不大,但足够伤人。
找到了方法,但消耗巨大。每预判一次,就像脑子里有根针扎一下。半天下来,他脸色发白,额头冒汗。
柳清看不下去了,递给他水壶和丹药:“休息会儿吧。”
周运摇头:“时间不够。越往前,空间越乱。不趁现在还能探的时候多探点,后面更麻烦。”
他咬着牙继续。
第四天,暗影阁又来骚扰。
这次他们学聪明了,不直接攻击,而是在远处用远程手段干扰。有人吹一种奇怪的哨子,声音尖利,穿透力强,能扰乱心神。周运探路需要高度集中,被哨声一扰,差点出错。
赵乾派人去追,但暗影阁的人跑得快,地形又熟,追不上。
后来改成用投石机,从很远的地方往这边扔东西。不是石头,是些罐子,落地就炸,释放烟雾和难闻的气味。烟雾干扰视线,气味让人头晕。
周运被逼停下几次,等烟雾散了再继续。
这样效率更低了。一天只探出一百多步。
第五天,周运想了个办法。
他让飞羽的羽族在天上帮忙观察。羽族飞得高,看得远,能提前发现暗影阁的人靠近。一发现,就发出警报,联军提前准备,弓箭手待命,投石机来了就用箭射,哨子响了就用布塞耳朵。
效果好了一些。但羽族也不能一直飞,天上空间干扰更强,飞久了它们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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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周运探到一片特别麻烦的区域。
那是一片直径大概五十步的圆形地带,空间波动强得吓人。医气探进去,就像伸进了绞肉机,瞬间被撕碎。他能感觉到,里面布满了空间裂缝,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绕过去?他往左右两边探。左边探出一百步,还是那片区域。右边探出八十步,还是。这片危险区像个拦路的大坝,横在前面。
“只能穿过去。”周运对赵乾说,“但里面裂缝太多,得找裂缝之间的空隙。”
“空隙多大?”
“最宽的地方,大概两步。窄的地方,只能侧身过。”
“人能过去,车马呢?”
周运沉默。联军带着物资车辆,车宽,过不去。
“车马绕路。”南宫岳说,“我们分兵。主力从空隙穿过去,车马绕远路。但绕路需要时间,而且绕的路上也可能有危险。”
“那就分兵。”周运说,“赵乾带主力跟我穿过去。南宫将军带一部分人和车马绕路。我们在对面汇合。”
计划定下。周运开始仔细探查那片危险区里的空隙。
他闭上眼睛,医气像细丝一样,一根根探进危险区。每根医气都小心翼翼,避开那些狂暴的空间乱流,在裂缝之间穿行。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张图。无数黑色裂缝组成的网,网眼大小不一,形状也不规则。有些网眼是死的,进去就出不来。有些网眼是通的,可以穿过去。
他找到一条可能的路径。从入口进去,先向左三步,有个小空隙。然后向前两步,侧身过一条窄缝。再向右五步,绕过一个裂缝密集区。接着向上——不是真的向上,是空间意义上的“向上”,需要跳一下,跳过一片地面裂缝。最后向前十步,从另一边出来。
整条路径弯弯曲曲,像迷宫。每个步骤都不能错,错了就可能掉进裂缝里。
周运把路径记在心里,然后睁开眼。
“我先过去。”他说,“如果我能过去,说明路是对的。然后我再回来,带你们走。”
“太危险。”赵乾反对,“你过去了,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我有把握。”周运说,“医气留了标记,我能找到回来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危险区。
第一步,左三步。脚步落下,能感觉到两边空间裂缝的寒意,像贴着冰刀走。
第二步,前两步,侧身。身体挤过一条窄缝,衣服擦过裂缝边缘,嗤啦一声,衣角被割掉一块。
第三步,右五步。小心避开脚下几个看不见的小裂缝,踩在实地上。
第四步,跳。不是往高跳,是往前跳,但跳的时候身体要往上提一下,避开地面突然裂开的口子。
落地,站稳。
第五步,前十步。这段相对安全,裂缝少些。他快步走过,从另一边出来。
转身看,那片危险区还在身后,安静,但致命。
他休息片刻,然后按原路返回。回去比来更难,因为方向反了,感知也要调整。但他留下的医气标记还在,像黑暗中微弱的光,指引方向。
回到起点时,他后背都湿了。
“路是对的。”他对赵乾说,“现在,我带你走一遍,你记清楚。然后你带下一批。”
他带赵乾走了一遍。赵乾学得认真,每一步都记住。走完,赵乾点头:“明白了。”
然后是柳清,岩骨,老石重要头领都走了一遍,熟悉路径。
开始正式通过。
周运在最前面带路,赵乾在中间指挥,柳清在最后收尾。一百人一批,分批通过。
第一批很顺利。第二批时,出了点问题。有个士兵紧张,跳的时候脚软了,落地时偏了一点,右脚踩到裂缝边缘。整只脚瞬间消失,从脚踝处断开。他惨叫一声,倒下去。旁边的人赶紧拉住他,拖过去。医疗兵立刻止血包扎,喂药。
有了这个教训,后面的人更小心。过跳的那段时,周运让人用绳子拉着,以防万一。
花了整整一天,主力一千多人全部通过。车马绕路的队伍还没到,约好三天后在前面一个叫“黑骨坡”的地方汇合。
过了危险区,前面的空间干扰似乎弱了一些。周运的感知轻松了些,探路速度也快了。
第六天,他们走到一片新的区域。
这里的地面不再是纯黑色,而是黑中带红,像干涸的血。空气里的焦糊味更重,还多了股铁锈味。空间波动变得有规律了,像心跳,一强一弱,一强一弱。
周运能感觉到,这规律的波动来自同一个方向——西边,荒原中心。
“离祭坛很近了。”他说。他顺着波动传来的方向感知,发现波动强的地方,空间反而稳定。波动像潮水,潮来的时候空间乱,潮退的时候空间稳。如果在潮退的时候走,就安全。
他试着掌握这个节奏。波动弱的时候快速前进,波动强的时候停下等待。走一段,停一段,虽然慢,但安全。
联军跟着他的节奏走。走的时候急行军,停的时候立刻警戒。暗影阁的骚扰少了,可能他们也靠近祭坛了,不敢太放肆。
第七天傍晚,他们到达黑骨坡。
那是一道长长的缓坡,坡上散落着白色的东西,走近看,是骨头,大大小小,人骨兽骨都有,都被风化了,一碰就碎。坡顶有风,吹过骨头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哭。
车马绕路的队伍已经到了,正在坡下扎营。南宫岳迎上来:“路上遇到三次袭击,损失了五辆车,二十几个人。但大部分物资保住了。”
“辛苦了。”周运说。
联军在黑骨坡休整。周运登上坡顶,往西看。
远处,荒原中心的方向,能看到隐约的光芒。不是火光,是种暗红色的光,从地面升起来,照亮了低空的云。光芒随着空间波动一起一伏,像呼吸。
那里就是祭坛。
他能感觉到,那里聚集了强大的能量,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死气。
明天,就要到那里了。
他转身下坡,回到营地。
今晚要好好休息。
明天,才是真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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