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那点灰白的光勉强照进矿场，把地上的样子照得更清楚了。
血糊得到处都是，人躺着，有的不动了，有的还在小声哼哼。
周运拄着刀站着，觉得两条腿像灌了泥，沉得抬不起来。
他身上好几道口子都在往外渗血，衣服破破烂烂，粘在身上。
他环顾四周，心里揪着疼。
跟他一起守在这儿的矿工，少了不少熟悉的脸。
石老捂着胳膊走过来，那里被刀划了一下，用破布条缠着，血还没完全止住。
“死了十一个，伤了快二十个，好几个伤得重，怕是不行了。”
他声音哑得厉害，带着哭腔。
周运闭了下眼睛，胸口堵得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还能动的，先帮受伤的兄弟包扎。把那几个没死的佣兵，拖到那边空地看着。”
他指指以前监工站的那个土台子。
黑牛被人扶着坐在地上，他肚子上挨了一下，肠子差点流出来，这会儿脸色白得像鬼，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狗日的血狼，老子咳咳…”
小豆子和其他几个没怎么受伤的，开始哆哆嗦嗦地给伤员清洗伤口，用能找到的最干净的布条包扎。
周运也走过去，蹲下身，把手按在几个伤得最重的人身上，把那丝已经很微弱的混沌医气慢慢渡过去，先护住他们的心脉，吊住命。
忙活了好一阵，天光大亮。
三个受伤没跑掉的佣兵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在土台子下面。
其中一个，就是被小豆子一箭射中胳膊，然后被周运捅了肚子的那个头目。他伤得最重，但眼神还是凶得很，像头受了伤但还想咬人的狼。
周运走到他们面前，没说话，先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土，混着刚才干掉的血，搓了搓手。
他看着那个头目。
“名字。”
头目啐了口带血唾沫，扭过。
旁边一个年轻点的佣兵吓得直哆嗦，刚想开口，被他瞪了一眼，吓得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周运没生气。
他伸出手指，轻轻按在头目肚子上的伤口，一股细微热流，顺着他的指尖，钻了进去。
头目身体猛地一僵。
他感觉那气流像条小虫子，在他伤口里钻，不光是疼，还有一种又酸又麻又痒的感觉，比单纯的疼痛难受十倍。
他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牙关咬得咯咯响，但硬是没吭声。
“硬骨头？”
周运看着他。
“不过，我喜欢。”
周运手指稍微用力，那股气流在刀疤脸伤口里搅动的范围更大了。
头目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像野兽一样的低吼。
旁边那个年轻佣兵看得脸都白了，裤裆湿了一片。
“我说！我说！”
年轻佣兵带着哭腔喊，“他是我们这次的头儿！”
周运没理会年轻佣兵，眼睛还是盯着巴隆。
“谁雇的你们？林家给了多少钱？除了杀人，还有什么目的？”
巴隆死死瞪着周运，眼睛通红，还是不肯开口。
周运不再废话，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按在巴隆另一处伤口上。
两股气流同时钻入，像两把看不见的小锉刀，在他身体里面慢慢刮。
巴隆终于受不了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像离水的鱼一样弹动了一下，又重重摔回地上。
“是林家！”
他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往下流。
“林啸出的钱，让我们把你们全杀，烧了这棚子，做得像矿匪抢地盘…”
周围还能动的矿工们都围了过来，听着这话，一个个气得眼睛冒火。
“狗日的林家！”
“老子跟他们拼了！”
周运抬手，让大家安静。他继续问。
“就这些？”
“林家最近，有没有什么别的动静？比如，在别的地方找什么东西？”
巴隆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周运的手指微微一动。
“我说！我说！”
巴隆疼得直抽气。
“林家好像在偷偷找什么东西…”
“就在他们矿场，往靠近黑风山脚的那片老矿区。”
“神神秘秘的，还让我们血狼派了几个人去帮着看守，不让任何人靠近。”
周运心里一动。
林家自己的矿场都快挖空了，怎么会突然对一片废弃的老矿区感兴趣？还这么小心？
“找什么？”
“不知道。”
“他们口风很紧。只听我们团长提过一嘴，好像是什么晶石？”
“对！好像是叫神晶？”
神晶？
这两个字像道闪电，在周运脑子里划过。
他模糊的神农传承记忆里，似乎有关于这种东西的零星信息，那是一种远比神渣纯净、蕴含能量也强大得多的矿石，极其罕见！
如果林家真的发现了一条哪怕很小的神晶矿脉。
周运的心跳有点加快。
他稳住心神，继续问。
“看守有多少人？都是血狼的人？”
“不多。”
“我们团去了五个，加上林家的护卫，大概十来个，全都在一个很小的矿洞里面。矿洞外面做了伪装。”
周运又仔细问了那个矿洞的具体位置和周围的地形，巴隆为了少受罪，断断续续都说了。
问完，周运收回手，站直身体。
巴隆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
“周大夫，这三个？”
石老走过来，看着地上的俘虏，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周运看着那三个面如死灰的佣兵，沉默了一下。他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但放虎归山的蠢事更不能做。
“先把他们关到以前关不听话矿奴的那个石洞里，派人看好。”
“等我们弄清楚林家搞什么鬼再说。”
他转身，看着眼前这片伤痕累累的矿场，还有那些眼巴巴望着他的矿工们。
“把死去的兄弟，好好埋了。”
“受伤的，到回春堂，我来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林家想我们死，我们偏要活得好好的！他们偷偷摸摸找宝贝，那我们就去看看，这宝贝，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人群里先是沉默，然后，黑牛用尽力气吼了一嗓子。
“对！去看看！”
“跟着周大夫！”
“不能让他们好过！”
看着重新聚拢起来的人心，周运知道，这一关，他们算是暂时扛过去了。
但前面，等着他们的，是林家更深的阴谋，和一条可能改变一切的神晶矿脉。
他抬头，望向西边黑风山的方向，眼神慢慢变得锐利。